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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闭着眼睛捂上脸, 梦里的一切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放, 一直到赵清死前说的话。
“让公主委身于贼子，臣赵清……无颜面对陛……”
公主……他还是叫自己公主，既然他不是大哥的人，而是前朝逆贼的话，为什么要叫她公主？
她这个公主的身份，是大周皇帝册封的, 对于天辰的旧臣来说, 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她公主的身份啊。
为什么？
温玖的脑海中充满了疑惑, 放眼望去，整座皇宫里, 她依旧没有真正可以交心信任的人。
就算是清心, 她也不敢把心头这层疑虑告诉她。
赵清前世死的那件事，温玖也记得, 当时萧豫刚登基, 是他第一次举行狩猎大典，在这场大典上, 他剿灭了意图谋反的晋王一党，一开始局势混乱，随后晋王身中数箭而死。
一个月后局势平稳下来，萧豫才派人把她从宫里接来云林苑。
那时她心情不好, 一直郁郁寡欢, 萧豫举行完祭天仪式之后, 带着她到望月楼上喝酒。
温玖本来就不胜酒力, 萧豫明明知道还一直灌她喝，喝了四五杯她就醉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清楚，等清醒之后就听说来了刺客，但已经全部伏诛。
那时候她根本没有多想，从小到大，萧豫不知道遇到过多少刺客，登基之后更是，他夜里睡觉，都把霜红剑放在枕边。
随后，萧豫确实是当着她的面杀了那个叫赵清的匪首，只是她上辈子什么都不懂，胆子又小，根本不敢多看。
但隐约记得赵清也说过类似的话。
赵清对她自称‘臣’，为什么？
他是前朝逆贼啊……
温玖心里越来越不安，没有人跟她讨论分享这种恐惧，她只能站起来，在寝殿中走来走去，一整夜都心惊胆战，不敢去睡觉。
前朝逆贼，公主……
赵清当时抓她的时候怎么说的？
他好像说什么要带她到安全的地方，还有要带她回家什么的。
她以为是大哥的人，所以对这样的话根本没有什么怀疑。
但现在，知道赵清是前朝逆贼之后，再联想这些话，一股凉意从温玖脚底爬上来。
不可能的，她长这么大，一开始在凉州的靖安王府，后来在皇宫，她根本没有几乎和前朝逆贼接触。
要么就是那些逆贼认错了人，要么就是他们有什么阴谋。
温玖更倾向于后者，但这件事应该从何查起呢？她只有一个人，怎么查？
她虽然信任楚王，但这种事，绝对不能告诉楚王。
怎么办？温玖毫无头绪地坐在寝宫里，看着蜡烛滴着泪，一点一点燃烧到尽头。
楚王府
凌晨前最黑暗的那一刻，楚王府中几位客人悄悄回来了，整座王府都无声无息，没有任何人发觉。
同样一夜没有入睡的人，还有靖安王温远。
他几乎是站在窗前，守着黑夜一分一秒过去，直到他派出去的人回来，把调查到的消息回报给他。
“魏青瑶，是定国公抱养回来的女儿，十六年前，皇上派御史往北部督办粮草，那时节老靖安王刚刚杀了天辰皇帝，赵清带着一批心腹精锐护送天辰皇后和太子逃走，可以说大战已经结束，粮草之事便缓下来，办得并不顺利，当初定国公花了一大笔钱打通关系，跟随御史做了个掌印大臣，本想靠这一次捞一笔，谁知道战争就结束了，他什么都没捞到，反倒损失了钱，在北部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
随后，御史回京复命，定国公喝酒出了事，滞留了几天，听说当时赵清领着一伙叛贼从凉州逃入北部，混乱了一段时间，许多失去家园的百姓怕被叛贼祸及，老弱病残们开始逃亡，定国公也混在这些人中间，不过他逃出来之后，却带着一个女婴，还有一笔钱。他对外说那是逃难的路上捡到的，而那笔钱，他却悄悄用自己远房亲戚的名义存起来，这些年置办了许多产业。”
下属把查到的情报一股脑说出来，他也不明白靖安王好端端的去查一个没落的定国公做什么？
“那个女婴，没查到他是从哪里弄来的吗？”温远沉声问，没人听得出他声音里是什么情绪。
“回主公，时隔多年，当年又是乱世，根本无从查起。就是魏青瑶被抱养这件事，也鲜少有人知道。”下属回道。
温远点点头，也不为难下属，只是问：“那这些年，魏青瑶在定国公府过得如何？定国公对她好吗？”
“听说不是很好。”下属如实回答，“一来那不是亲生孩子，二来定国公府也没落多年，有限的资源还要好几房子女分享，落在魏青瑶头上自然也不多。不过这魏青瑶很争气，她从小不拘泥自己女子的身份，样样都学得最好，总算得到出头的机会，现在和他大哥魏流原一起，都得到太子赏识。”
温远有些怔忪，连性格都这么像温家的人，真的是巧合吗？
“她现在为太子效命？”温远问。
“是啊，太子很看重她大哥魏流原，她是女子，也有资格出入禁军，听说有时候太子还会询问她的意见，可见她很受重视。”下属回答。
温远想起魏青瑶的贪婪，以及频繁拿太子和镇国公世子来压人的举动，便猜测到她其实并不怎么受重视，否则她眼界怎会如此狭隘？
“太子不是看中她，她只是个养女，太子看中的是魏流原和定国公府。”
下属恍然大悟道：“难怪她要处心积虑引诱太子。”
温玖震惊地问：“什么？”
魏青瑶在禁军中，趁着太子洗澡，妄图去引诱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当时巡逻的人很多，自然会有一两个人走漏消息。
时候萧豫虽然下令不准乱传，但这种事，大家表面上不说，私底下却都清楚地很。
下属把这些事情一说，温远的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紧握的拳头重重砸在窗户上：“太糊涂了！”
“可不是吗？女人这种名声一旦毁了，可就万劫不复了。”下属小心地说。
靖安王这么关心这个叫魏青瑶的女人，难道有什么别的心思不成？
温远抿着唇，半响没有说话，在下属以后他不会再开口之后，又听到他问：“你觉得，魏青瑶这样的人若是从小在靖安王府长大，被全力栽培，会是什么样子？”
这问题问的莫名其妙，下属揣摩不好他的心思，只好如实说：“主公说的是像嘉元公主那样成长吗？我觉得这魏青瑶性格太要强，本性又贪婪诡诈，她在靖安王府中会锋芒太盛过早折断，若是从小送进宫里，恐怕早被皇帝忌惮，如今半死不活了。”
温远一下子没了声息，他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算魏青瑶很像母亲，性格也很像温家的人，他怎么能想让她取代阿玖呢？
阿玖为温家承受了多少？在宫里被下毒十年，养得如同废物一般，那些都是她的牺牲，每次想起温远都会心痛。
魏青瑶……她取代阿玖的话，那种性格或许会和他争锋，不仅对温家没有帮助，反倒会害得温家四分五裂。
她怎么比得上阿玖？阿玖十年忍辱负重，无论如何都比魏青瑶强。
“主公？这魏青瑶还需要多留意吗？”下属问。
温远沉默了一下，道：“一直留意吧，还有……”他犹豫了好久，才对下属吩咐：“阿玖出生的时候，我母亲被前朝逆贼劫持，这件事，再去调查一次，重点调查那伙逆贼在劫持我母亲之前，以及之后有什么动向。”
“是。”下属听到他的吩咐时，心里似乎狠狠地往下沉。
先调查魏青瑶的背景，再调查嘉元公主的出生，主公不会是在怀疑自己的亲妹妹吧？
但作为下属，很多问题不该多问，就算知道了，也要假装不知道，所以没人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离开去执行任务。
下属离开之后，温远依旧一个人站在窗前，整整一夜，动也没动一下。
直到天边晨曦微露，楚王府中的下人们也开始有了动静。
等天完全亮了之后，房门被敲响，温远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夜没睡，不过现在也没有丝毫睡意，所以他干脆自己动手把门打开。
来敲门的是楚王和打点的王府的齐夫人。
齐夫人相貌不太出众，看一眼都不会记得她长什么样，温远也没多看她。
倒是齐夫人把温远悄悄打量了一番，心中有些许感慨：这位就是靖安王，果真和当年的老靖安王有几分相似。
“王爷昨晚没有休息好吗？”萧墨一眼就看见温远略显疲惫的双眼，便问。
“刚来徽京，有些不习惯。”温远却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楚王这么早过来，是商量婚事吗？”
萧墨在他面前有种谦虚却不卑微的气度，令温远很欣赏。
把阿玖交给他，他当然是最放心的。
萧墨道：“我母妃在宫中，不方便行事，我姑母齐夫人从小照顾我长大，对她不必有隐瞒，所以我母亲请齐夫人帮忙。”
温远点点头，对齐夫人行了一个晚辈礼，随后说：“我看的出来，楚王对阿玖是真心的，她从小吃了很多苦，我希望给她的夫婿，能包容她一切缺点。”
“玖公主天真可爱，我希望能一辈子保护她这份纯真的心。”萧墨微微一笑，说道。
温远有些严肃地道：“你要向我起誓，就算以后她有什么地方不够好，你也不能抛弃她。”
这个要求，不免有些奇怪，但萧墨也没犹豫，举手便按照温远的要求发誓。
温远虽然有些满意，但却还有疑问：“萧墨，你确定你是真心喜欢阿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她的身份吗？”
萧墨淡淡地笑道：“我至今一无所有，但玖公主愿意嫁给我，所以她一无所有，我也同样喜欢她。”
温远这才有一点点满意了，他背转过身道：“我愿意扶持楚王登基，有一部分原因是楚王对阿玖的真心，再者，我欣赏楚王的为人和能力，你隐忍多年，相信会加倍珍惜得之不易的权力，我希望你记住，没有阿玖，凉州军不会支持你。”
这话是明显的威胁了，这么直接说起来自然有些过分。
萧墨无法理解温远忽然变化的态度是为什么？
在之前他和温远接触多次，知道他是相当深谋远虑的人，他不是那种自负权力，说话便无所顾忌的人。
“我希望靖安王也能明白，我愿意和你合作，是因为你是温玖的哥哥，我相信她，才让你看到我的底牌。”萧墨自然不会被他一番威胁吓到。
凉州军虽然厉害，但他有太多桎梏，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温远轻易不能离开凉州。
但皇上交给萧墨的北方大军却可以由君王自由调度，甚至在一旁挟制着凉州军，只要凉州军有动静，北方大军立刻可以察觉，从而出兵阻止。
更何况，他手中还有锦衣卫呢。
就算没有温远的帮助，萧墨也能靠自己的本事夺得权力。
温远看着他，半响才似是赞赏一般的笑了起来：“好，从前我觉得楚王过于内敛，今日才知道你的气魄也很惊人！这下我放心不少，你真心喜欢阿玖的话，不管她是不是我妹妹，我都相信你会对她好。”
“自然。”萧墨也微笑道。
他没有细想温远的话，但一旁的齐夫人心中却仿佛引爆了一枚□□，掀起了滔天巨浪。
女人也许比男人更加敏感，尤其是齐夫人心中还藏着一个关于嘉元公主的大秘密，只要关于那个秘密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如惊弓之鸟。
齐夫人当下没有说话，但却下定决心要暗暗留心靖安王的一举一动。
昭阳宫
温玖看着摊在自己面前的书本，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心事重重的样子，也被齐妃看在眼里。
今天十五，萧墨会进宫，但温玖看起来不像过去那么高兴。
齐妃已经知道靖安王同意了温玖和萧墨的婚事，自然也很高兴，这件事暂时没有对外宣扬，齐妃只禀报给永和帝知道。
永和帝最大的心病就是怕萧墨资历太浅，这些年为了保护齐妃母子，永和帝派给萧墨的差事总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虽然每件事都做得很好，可到底比不上军功或者政绩更引人注目。
永和帝打算把锦衣卫和北方大军的指挥权交给萧墨，他虽然做的很好，但镇国公，李丞相，刘将军等人到时候都会服气吗？
此时温远同意婚事就仿佛一剂强心剂，让永和帝完全轻松下来。
有了凉州军做后盾，萧墨的地位再也无人能撼动。
只需要再择定一个吉日，在朝堂上宣布温玖和萧墨的婚事，以及改立太子的事情，一切都解决了。
“参见楚王殿下。”
昭阳宫的宫女们纷纷行礼，萧墨走进来了。
齐妃也笑着迎上去，可温玖却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不免让人觉得奇怪。
萧墨看了一眼齐妃，齐妃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前温玖都很开朗，这两天好像变得格外沉默寡言，每天看起来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过别担心，女孩子要出嫁前，都会想很多。”齐妃温柔地笑道。
萧墨怔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母妃不用担心，我去跟她说说话。”
齐妃挥挥手让宫女都退下，自己也悄悄走出去。
萧墨一言不发在温玖面前蹲下来，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见她没有动静，这才轻轻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
温玖这才回过神来，看见是他，笑着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好一会儿，你一直在发呆。”萧墨低声说，“在想什么？”
“没什么。”温玖摇摇头，想要掩饰过去。
萧墨道：“温玖，你答应了要嫁给我，我们之间不应该隐瞒太多秘密。”
“我没有隐瞒。”温玖苦笑，她身上有一些秘密，恐怕这辈子都要对他隐瞒，不能说出口，“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需要我跟你一起想吗？”
温玖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心里有一股温暖的感觉，让她把前朝逆贼那些事情暂时抛到脑后去，打起精神来。
“我在想，父皇已经知道我大哥同意了我们的事情，他没有反对，我想，在父皇心里，他最中意的还是你。”
“父皇的打算，暂时还不明了，镇国公势力很大，父皇也在权衡该如何化解。”萧墨说。
“我大哥表明了态度，父皇就不用为难了。”温玖却是很肯定，上辈子的事情让她完全明白君王的意志也能左右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