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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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鞍山此时此刻自然沉默不语, 因为此时的话不好说, 看陛下的模样是不打算同太后计较了,可这不说明陛下不打算同自己计较。

    他略为战战兢兢地随着连城走了一路,连城走得并无目的, 只知道是往前行去,也没有个方向。一直走到了一片林荫下终于停住了步子, 回过头对着在后头跟得气喘吁吁的苏鞍山道:“去贺阳。”

    苏鞍山一时无话, 满脸茫然,顿了两秒才知道了这是个肯定句,意思是在吩咐自己:“朕要去贺阳山玩。”

    这个玩字自然时苏鞍山自己加上的, 毕竟瞧着连城现下这张臭脸,看上去便是个不想玩的样子。

    他觉得危机算是解除,连城与赵西楼之间心结好似盘根错节的老枝丫。那分开一段时间,也好叫连城静上一静, 说不定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也就消散了, 淡了。

    贺阳离京都并不算多远,贺阳之行前的准备却也有了三两日, 连城这几日看上去很是拖拖拉拉, 要走不走的模样, 终于是在最后一日下定决心一般地说走就走了,不仅如此,竟然还带上了宋狸。

    苏鞍山看在眼中, 只以为他的心思放淡了, 也愿意往宫中收人了, 连忙再安排了几个漂亮的小宫女。

    宋狸知道了这消息,到底长了些岁数,知道的也多了,面上是宠辱不惊,再没有了昔时傻乐呵的脾气。对于这件旁人眼中荣宠加身的事情,也难以高兴的起来,只是有点没的发起愁来,到底长大了也有诸多不好。

    连城不声不响地,照旧去探望当地的农人,此地佛寺众多,但装潢并不华美,不似京都寒山寺一般,虽然名曰寒山,却是香火旺盛,修得金碧辉煌,佛祖也镶上了几两金子。

    他在佛庙中转了一圈,听得主持布道,更是听得清心寡欲起来,一捋袖子,下地帮忙去了。

    跟着来的几人都时见惯了皇帝这般出人意料举动的,一时间站在一旁,不知是要跟下去,还是就在一旁站着看。

    他在贺阳待了十来日,乘着大雨之前将庄稼都收割妥贴了,才恍惚想起了自己是个皇帝的事实。这么几天下来晒黑了许多,人倒是精神十足,少了几分待在皇宫之中时的不痛快。

    这下能做的都给做完了,只好是打道回府了。

    连城在贺阳居住在一所远郊的宅子里头,初来乍到那日算是满面尘灰,几人仔仔细细清扫了一番方可住人。

    现下要离开了,宋狸站在院子里头,指挥着一帮小丫头收拾得当,正想着去交差,一回身便望见了门外一人瑟瑟缩缩地不敢进来,实在是形迹可疑。

    她微皱眉头,心下有了疑虑,冲着那人大声道:“你是何人?”

    那人听了这声斥,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冲着宋狸便跪了下来,肩膀还抖个不停:“姐姐可是陛下身边的人?”

    宋狸看在眼中,才发现这人穿的衣裳是宫中特制的布料,才有些不安地问道:“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那人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回答:“太后娘娘重病……钟太医说撑不过今晚了。”

    宋狸本来想的并没有多严重,这个消息砸下来,竟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砸的她也昏头转向,一个念头登时腾升出来,不要让陛下知道!至少时现在不要!

    她慌张地转过身去,却同连城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宋狸见他面上轻松,料想他尚未听到那宫中来人的话,紧绷的心放松了一秒,目光匆匆掠过了地上尚且跪着的那人。

    这几日也总有庄稼汉来同连城聊些收成税收的问题,连城素来时来者不拒的,一聊便是一个下午。如今见了此人,不曾细看,仍然同平日里一样走上前问道:“为何跪着?有什么事情吗?”

    宋狸自然不能再多加阻止,那人果然将这话对着连城又说了一遍,听在宋狸的耳中,她几乎要瘫软过去。

    连城听了这个消息,会怎么样?

    她不敢看,不敢想。

    连城却站在那里,未看见什么过激的反应,那沉默持续了许久,好似永远也无光明的长夜。

    宋狸听见连城轻声问道:“你是宫中来人?”

    那人点了点头,连城不言不语解下腰间一块佩玉,抛到了那人怀中:“烦你跑这一趟。”

    那反应太过平静,以至于宋狸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心道:“难道陛下听了那和尚的话,便真的无求无欲起来了,觉得红尘苦渡,不如不渡?”

    这想法立刻给连城接下来的动作给否决了,宋狸只看见连城一甩袖子,身形利落地便往马厩的方向快步走去。

    宋狸忙追了上去,见追不上,只能时大声喊道:“陛下!”

    连城听了她的叫喊,总算停下了步子,只是侧过半边身子,不是为了听她接下来的话,只是简单地吩咐道:“朕先回去,走丛河过,你们能快些便快些。”

    宋狸一脸呆滞,贺阳至京都,快马加急,也要三日的路程,沿丛河走,虽然近一些,但那一路山石陡峭,更有野兽出没,十分危险。

    而钟太医的医术高明,说是三更断气,绝不会捱到五更,连城现下回去,是要看个棺材板吗?

    她努力地鼓起勇气劝道:“陛下,您一人回去,未免太过危险。”

    末了她大着胆子又添了一句:“陛下难道不觉得,这时候挑的太过蹊跷,来时太后娘娘不过还是小小风寒罢了,怎么可能忽然……忽然就……”

    她一时间觉得这个死字说出来实在是可怖,她心下大乱,如今只知道是为连城做考虑,说完前头这番话,才觉得自己在妄言太后。

    连城却略略一笑,那笑容中蕴了些晦暗不明的神色,连城从容不迫地接下了她的话,将她不敢说的,藏在口中的东西直接暴露到了空气中:“要死了?”

    那笑中的冷意让宋狸无端地打了个激灵,她怯怯地望着连城,连城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朕倒也希望这是在骗朕,那可——大好了,朕自然优哉游哉春游似地回京。”

    “可是朕怎么知道她究竟是骗了朕……”他的口气里含了哽咽的意味,同他方才太过决绝的离开,太过沉静的反应太过相违。

    他吐出几个字来,到最后竟是吐不出来。他拧着秀气的眉,宋狸几乎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站在他的面前,他或许真的会哭出来。

    可下一瞬间,她便觉得她方才看见的连城眼中的薄雾或许只是错觉,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哭呢?

    无人知道连城是怎么抵达京都的,守城将士见到他的时候,他骑在马上,风尘仆仆而至,距离他接到京城中那个信使的消息,也不过两日。

    他来时本来想着,或许会有埋伏,一腔热血中存了些赴死的决绝。

    死在她的手中,或许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半生无所有,仅得一人赏识,一人回护,一人眼泪,一人欢颜,便算得岁稔年丰。

    然而守城的侍卫放从睡梦中惊醒,见了他有些讶异,忙忙为他开启了清晨薄雾中尚未洞开的城门,未能等到箭雨泼天,只等到一个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大好京都。

    他策着马走过鼓楼与长街,起得早的浣衣妇人们只知道望着眼前那个一身华衣但略显狼狈的公子哥,却不知道他是当今天子,不知道他怀了什么心事走过长街。

    连城每走过一段路程,心便凉下半截,沉下一寸,他走走停停,走了大半的路,才终于惶惶悟出并无什么埋伏,并无什么设计。

    皇宫中是死了一样的寂静。

    挂起的白色招魂幡幽灵一般随风而起,连城仰起头来看着,这是他在昔日先帝驾崩之时见过的事物,单薄得好似人的一条性命,只断在一处。

    他想起了离开之前赵西楼苍白的脸和苍白的笑意,宫人们低着头形色匆匆,他便冲向了管事的太监面前,直直问他:“太后呢?”

    那太监到底不如苏鞍山那样沉着冷静,面对圣怒,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隔了许久才吐魂一般地回答:“在寒山寺!”

    不是人在寒山寺,是灵柩在寒山寺。

    先帝过世之后,也将曾请寒山寺高僧作法,转眼之间,百转千回又回到了原处。

    “你们都是亲眼瞧着太后入殓的?”他忽然无头无尾地问道。

    那太监点了点头,连城只是打量着他的脸,这位是他新换上的掌事太监,同赵西楼时半点交情也无,不可能替赵西楼掩埋真相。

    而个个宫人们也都是同样的回答。

    连城一夜未合眼,此时却也不觉得困倦,想要直直地出了皇宫,直往寒山寺去。

    却是走不得了。

    那太监跪在一旁,几乎声泪俱下地说道:“陛下,先去瞧瞧长公主吧!”

    连城一时间觉得这是赵西楼的缓兵之计,又或许是连寒同赵西楼一道谋划的。

    她此时或许就在寒山寺,正准备逃脱。

    那太监下一句却是:“今天早晨的时候,公主府传来消息,说时公主难产了。驸马说让奴才们现在宫中候着陛下归来。”

    连城一咬牙:“当真。”

    那太监到底不敢说一句谎,有一说一地回答:“陛下,奴才怎么敢有所欺瞒,性命攸关的事情啊!”

    他还是先去了公主府,于情于理,不论他如今多么想去寒山寺一趟,却也到底不能放着活人不管。虽然他自己明白,即便是自己去了公主府,也一样是站在一旁听天命,做不了其他事情。

    连城抵达公主府时,天渐渐的亮了起来。

    他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乱糟糟的公主府和一个乱糟糟的方默生。而方默生同样看见了一个乱糟糟的皇帝。

    方默生素来是个注意礼节外貌的人,讲的是夫子那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如今这般胡子拉碴的模样,当真是失了所有君子的风度。

    “长公主如何了?”连城站在外头,沉着一张脸,那神色晦暗不明,说不出是担忧还是其他。

    方默生呆滞地站在一旁,看着乱成一团的丫鬟婆子们,一言不发。

    一旁的人推了推他的肩背,轻声提醒道:“陛下问你话呢。”

    连城却不需要他的回答,也能知晓事态并不大好。毕竟长公主或许会帮着赵西楼一起装,而方默生却不可能因为公主一起哄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