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无解

白云诗诗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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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房灵枢在出勤的路上接到梁旭的微信, 钢铁直男的问候方式:“在吗?”

    直男发微信无非三个套路, 在吗干嘛在忙吗?

    不好意思, 如果房灵枢真是个姑娘, 恐怕要赏你一句不在很忙没干嘛。

    但小房同志是个刑警, 聊微信也不是为了钓凯子,他忍着笑, 回了一句:“在。”

    果然接下来梁旭从善如流, 立马发了一句:“忙吗?”

    房灵枢“噗”地笑出声了。

    旁边的同事立马伸头来看,不得了,大家炸锅了。

    “卧圌槽,房灵枢, 可以啊, 说发微信真发微信, 你给姓梁的下迷圌魂汤了吧?”

    “岳萍萍!你看看!男人都比你会勾引人!你跟房哥好好学学啊。”

    房灵枢也趁机犯贱:“对的, 小岳, 一个月五百块,包教包会, 什么贾斯汀比伯强尼德普我保证你想睡哪个睡哪个——当然泡我不用交钱, 我免费给泡!”

    岳萍萍似笑非笑地看他:“房灵枢,你想挨揍是吧?”

    岳姐今天要把你的脑壳都打爆。

    大家全体后退, 留下战场给小岳, 至于房灵枢, 卖了算了。

    “不!岳姐我错了, 岳姐别打脸!”明明犯贱的是所有人, 挨打的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房灵枢委屈万分:“你们这些狗比,说得什么屁话,我岳姐国色天香,用得着我来教吗?妈圌的别卖我啊!救命啊!”

    这不像警车,一路上鬼哭狼嚎像拉了一车去屠宰场的猪。

    梁旭的微信跟他本人一样,腼腆又直男,三件套是少不了的,既然前面都问了在吗忙吗,后头这句也就跟着出来了:“在做什么?”

    “上班呀。”房灵枢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一面揉他被揍过的脑壳。

    梁旭静了很久,才发来新的消息:“哦,想找你出来吃饭的。明天周末,你有空吗?”

    你终于把天煞孤星的问题想开了吗?

    “再看吧。”房灵枢回复:“最近查案有点紧,似乎有线索了。”

    如果房灵枢不是警圌察,那他倒是很愿意跟梁旭出去溜达。只是他现在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该控制的已经控制了,公圌安局人手本来就不够,房灵枢也得踏踏实实干活儿。

    “我给他下了个饵。”他在电话里和Kevin说:“他得知警方有了新线索,就会更加主动地来接触我。这比我求着他说话容易多了。”

    所有凶手,都有接近警方和现场的欲圌望。这是无法控制的。

    “他也一定在琢磨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办案的消息。”

    “如果他真正清白,那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Kevin答道,“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正在证明他的清白,只要他肯配合。”

    房灵枢回答得一样很痛快。

    长安这边已经是夜里十二点,Kevin那头大概正在吃午饭,电话里传来撕汉堡纸的声音。

    “你又吃汉堡?”房灵枢说:“我不在你就开始乱吃东西。”

    Kevin只是不无醋意地问他:“你们明天约在哪里?”

    “图书馆。”

    “……那可真够纯情的。”这下邹先生真的吃醋了:“过去你想玩都是去pub,只跟我去图书馆约会。”

    房灵枢笑起来:“少废话,放下你的汉堡,出去找个正经餐厅吃饭。”

    Kevin也笑:“没有那么多时间,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要和你说。”

    “关于我这边的案子吗?”

    “嗯。”

    房灵枢翻身爬起来:“老是国际长途太贵了,换Skype吧,你详细地说。”

    “不换。”那头坚定得很:“就这样,别挂我。”

    “干嘛呀?”

    “我在书上读过这句话——要看一个男人是否爱你,就看他是否舍得为你付出。若是他有钱,他要舍得为你花费时间,若是他有时间,他要舍得为你花钱。”Kevin的声音里含了分明的笑意:“越洋电话,又花钱,又花时间,最能表达我爱你的心情。我跟你隔着太平洋,既无法吻你,也无法抱你,你要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你还开闸了吗?

    房灵枢终于忍不住了。

    “操圌你圌妈。”他笑着骂他。

    “不,不,我和你的关系,决不应该是你Fuсk我妈圌的问题。”Kevin一本正经:“严谨地说,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我圌操圌你。”

    “你去死吧!”

    “哦,对了,咱们中间还隔了两块大陆。”

    “让你死没听见吗?”

    他们没换Skype,Kevin似乎真听了他的话,一面向外面走,是找餐厅的样子,一面在电话里和他交谈。

    “我在上海的朋友,给了我一个消息。他是一家私人事务所的负责人,半个月前,梁曾经通过网络联系到他,并委托他调查了卢的身份。”

    “接着说。”

    “不仅如此,他还通过我的这位朋友,窃取了卢的DNA。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这至少说明,他对卢有很强的图谋心。这个信息也许不足以成为呈堂证供,我的朋友也不愿意为警方作证,但它应该对你的侦破有所帮助。”

    房灵枢半天没说话。

    “邹凯文,你在FBI到底是干嘛的?对华情报间谍吗?”

    Kevin大笑起来:“想多了。DNA这东西,太容易弄到了。卢是建材公司的管理人,我的朋友委托一位南京的投行经理,跟他约谈生意。酒席上可以很容易地得到他的样本。”

    “南京投行跟长安的建材公司谈生意?这特么万里长征啊?卢世刚没起疑?”

    “那就是资本的力量了。”Kevin笑道:“这个投行所属的财团资力雄厚,大约又有恰当的投资理由,这些我没有细问,总之是那位女总裁卖了个人情给他。若不是梁给了他一笔相当不错的酬劳,他也不会如此费尽周折。”

    “……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地方。”Kevin认真道:“梁所给出的酬劳,恐怕是他家庭收入的数年总和。他可能动用了父亲的遗产,这是连日后的生活都不考虑了。”

    破釜沉舟。

    “如果说他调查卢世刚还只是可疑的话,这种散尽家财的行为就有点接近恐怖分子了。”房灵枢说:“他该不是做好了被枪毙的准备吧。”

    “你和他接触的时候,要慎之又慎,如有必要,可以佩枪。”Kevin道:“无法预料他会不会突然发难,我更怕他这次主动约你,是要挟持你来做什么。”

    “姓邹的,搞清楚,我很能打的好吗?”房灵枢不满意了。

    “别人面前也许是,在我床上就未必。”

    “……你不说骚话会死对吧?”

    Kevin笑起来:“我怕梁的事情会令你难过,所以希望你高兴一点。”又调笑他:“回想起来,初圌夜之后你软得要我抱你去洗澡。”

    房灵枢拍着枕头怒吼:“闭嘴!闭嘴!滚蛋!滚蛋!”

    电话里传来Kevin畅快的大笑。

    他枕头边摆着笔记本,里面是拿回来的监控录像。房灵枢已经习惯了边做事边看监控,此时他两手乱拍,画面恰好定格。

    Kevin听他突然不响了,以为他真的生气,连忙道歉:“别生气,我不再提了。”

    “别扯淡。”房灵枢止住他:“Kevin,这录像不对劲。”

    “什么录像?”

    “梁旭的实时监控。这个楼上下来的男人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

    Kevin不明所以,又看不到他说的内容,只说“你倒回去再看一次。”

    因为是针眼,所以视频效果十分模糊,只能作为监视明确目标而用。房灵枢挪回去看,此人是从楼下上来,经过梁旭门口,稍作盘桓,他上楼去了。

    过一会儿,又下来了。

    房灵枢坚信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身影,他走路的样子,有些跛脚,勾着头,已经上了年纪。

    Kevin不欲打扰他,只是沉静地在电话那头,陪同思考。

    “我肯定见过,日了狗了,想不起来。”

    “别急。”邹先生安抚他:“试试特征记忆,这个人的形象和谁有关?”

    和谁有关?和梁旭有关。

    但关联在何处?

    时间在他们无声的回想中过去,这一刻仿佛时间和空间都被折叠了。房灵枢只是穷极苦思,而邹容泽在电话那头柔声指点。

    这情景和他们过去的日子何其相似。

    一阵讯息震动打断了他们的思路。

    是小杨的信息。

    房灵枢点开信息来看,这一次,他从床上爬起来了。他一直冲到房门口,又折返回去。

    “先不说那个……Kevin,我们猜中了。”

    “怎么了?”

    “梁旭真的不是梁峰的儿子。”房灵枢压低了声音:“样本分析出来了,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连亲缘关系,都谈不上。”

    他是梁峰的养子,而他的户籍上,民政手续上,从未显示收养记录。

    他把衣服换掉了,换成了紧身T恤和牛仔半裤,头上带了个骚包的小帽子,帽檐将将卡在刘海前面,看上去像个刚进社会的新鲜人。

    房正军盯着他看了许久,嘟囔了一句:“大暑天戴帽子,我看着你就热。”

    房灵枢两手捏住帽子:“好看呀。”

    房正军就不说话了。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在夜色的长安路上,房正军推着自行车,房灵枢也就不敢开车。长安的夜色是繁华的,它从千年之前繁华至今,一场凶圌杀案,动摇不了它人间烟火的鼎盛。一路上柳荫隐着燕语,叮咛婉转,是古都特有的、安宁的气韵。

    两个人都在心里想着,这份安宁,是多脆弱啊,针一捅,就破了。

    走了许久,房正军才开口道:“今天筹备会上,你把风头都出尽了。”

    房灵枢就等着他这句话。

    “爸,你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我是觉得,你不懂事。”房正军停下步子,回头去看他的儿子:“你去美国,自圌由惯了,但是在国内,你要知道,有些话不该你说,不该这个时候说。”

    房灵枢回过头来,直直地盯着他父亲。

    房正军亦不回避,父子两人倒像两只斗鸡,一浪一浪热的空气在他们周围打转。

    方才在局里,房灵枢大开大合地讲了一通,讲到最后,大家都有点晕。

    “小房,咱们都是共圌产党员,信仰马圌克圌思主义。”陈国华揉着太阳穴:“你前面说得有道理,老房说的,也有道理。但你现在说个死人复活这个有些不切实际。”

    房灵枢乖乖地看他:“是的,死人不会复活,但仇杀是有可能的。各位还记得半个月前咱们局里处理的那个民事纠纷吗?”

    房正军忽然站起来:“这个我会说,你不要说了。”

    房灵枢没理他:“八月七号,局里接到的报案。卢世刚的儿子卢天骄,在进行射击训练的过程中误伤他的教练梁峰,梁峰抢救无效,当天晚上死在医院。”

    房正军大声止住他:“这个我已经要说了,房灵枢,你坐下,下面我来说。”

    房灵枢依然在说:“梁峰的妻子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一个独子梁旭。杀父之仇,对梁旭来说,内心很难平静吧。”

    房正军的头上拧起青筋:“民事纠纷,误伤致死,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从哪来的杀父之仇?房灵枢你坐下!”

    他的情绪确实有点太激动了,陈国华咳了一声:“老房你让他说完。”

    房灵枢却停住口,看着他父亲:“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房正军一口气憋在喉头,上下滚了半天:“对,就这么多,该调查的肯定要调查,这个绝对不能说放过去。”

    陈国华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奇怪,一时之间也不好细问,大家交换了一下意见。

    “卢世刚的社会关系,继续调查。翠微小区的所有住户,包括前面提到的相关人员,都要排查。”陈国华站起来:“李成立局长明天会从北京赶回来,今晚我值班,等省厅的消息。”

    然后,他看了一眼房正军:“八月七号的误伤纠纷,是否和曲江案有所关联,明天先传讯梁旭。决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大家又把明天的工作做了分配和安排。

    会就这样散了。

    散会之后,房灵枢先跑去换衣服了,陈国华叫住房正军:“老房,你留步。”

    房正军接过他递来的烟:“陈局。”

    陈国华引他一同向外面走,两人只是点烟,并不说话,直走到外面僻静处,两个人顶着蚊子看月亮。

    陈国华踩了烟头道:“老房,你刚才的反应,有点不像你。”

    房正军笑了笑,偏转了话头:“无头悬案,换谁谁也不甘心,是不是?”

    陈国华看他半日,叹了一口气:“我说一句不该我这个身份说的话——或许你也不该听,但我还是要说——你被这个案子耽误太多年了,我盼望你慎重一些,你我这个年纪,无谓勉强自己,我倒没有什么,我是为了你才这么说。”

    这话说得含蓄。

    房正军沉默以对。

    他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依然仅仅只是个支队长,旁的人早就干上去了,同龄人里,他是始终压着难提拔的那一批人。他房正军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不提拔,还能为什么?金川案追查不力,办案无果,作为始案负责人的房正军难辞其咎。

    “我不是不支持你,恶性案圌件,省委、市委、省厅、总队,都会全力支持我们侦破。”陈国华又点上烟,“但是老房,你是不是考虑考虑急流勇退,要么就把这个案子直接移交省公圌安厅——大案要案,有的是人去做。你马上退居二线了,这个领头羊,不是非做不可的。”他低低头:“要么就让小房试试,年轻人,出点错,也不打紧。”

    房正军依然没有应声。

    陈国华在委婉地暗示,暗示他转手这个案子。

    陈局是出于一片善意,这个房正军都明白。

    上头的态度是很微妙的,于上峰而言,“稳定”比“结果”更重要,如果当时没有结果,那么以后也就不要再轻易提起,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人心的恐慌比什么都严重。

    “老陈,你明白我。”房正军改换了称呼:“你是为我好,但你也明白,金川案已经成了我的心魔。抓不到这个凶手,我死也难瞑目。”

    陈国华忧郁地望着他,他们同是警校出身,并肩作战二十多年,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不做刑警的人,注定命里都有个破不了案子?越是急公好义,越是命里穷途。

    他们是把针插在脑后过日子的人,十五年了,凶手逍遥法外,甚至于连群众都忘记了这件事。

    “就算抓到了人,老房,难道世上就没有下一桩凶案了吗?”

    陈国华觉得自己这句话问得很无力。

    房正军不接他的话,房正军抬起手,挥散烟气和蚊蝇:“当初多少人都说卢世刚就是凶手,是我一力坚持疑罪从无。我要抓人,就要真凭实据地确信他是凶手,卢世刚的犯罪证据不足,又有不在场证明,我不能让他做替死鬼。”

    陈国华望着他。

    “可不瞒你说,这么多年了我心里仍然怀疑卢世刚,我一直想把他当场擒获。每一次新的凶案发生,我都想杀了自己,因为谁也不能保证是不是因为我当初的错放而害了又一家人命!”

    房正军越说越激动,他的激动无处发泄,只好一只接一只地拍蚊子。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公圌安局的大院里。

    可是现在,卢世刚死了,和金川案所有灭门的家庭一样,死于同样的手法。

    真正的凶手似乎要以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警方的愚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