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玉锋

白云诗诗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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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房正军亦明明白白看到他双目中的凶光。

    一瞬间地,梁旭松开手:“对不起。”

    房正军微笑一下, 去打量这个年轻人的右手:“手上倒没有茧子——你父亲曾经是全运会的射击比赛冠军, 他没有教过你用枪吗?”

    梁旭本能地撤回手:“卢世刚是被刀捅死的吧。”

    房正军更加微笑起来, 在他缺乏保养的眉间叠起一串褶皱:“谁告诉你,卢世刚是刀伤毙命?”

    梁旭回答得冷漠:“网上网下, 都传遍了。他还欠着我的赔款。房警官,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有事, 你可以再叫我来公安局。”

    说完他掉头就走。

    房灵枢从后头追出来,伸手就捶他老爹:“就你话多,惹他干嘛呀?”

    房正军没来得及答话, 房灵枢早就一溜烟地追出去了。

    房灵枢一直追出了公安局大门。

    他跑得急,在后面长一声短一声地喊:“小哥哥!等等我!”

    梁旭头也不回。

    房灵枢干脆放声大喊:“剑圣!剑圣!剑圣!”

    警察帅哥精装追男仔,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咧着嘴看,长安市警方的脸都要被房灵枢丢光了。

    剑圣实在绷不住了。他终于停下脚, 冷着脸转过头来:“还干什么?!”

    房灵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面扯开领带,一面委屈巴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呀, 我叫你半天!”

    旁边一堆大妈在爆笑围观。

    梁旭皱着眉把他拉到一边:“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啊?打游戏的时候你对我温柔又体贴!进了局子你就翻脸不认人?

    房灵枢要闹了。

    “吃个饭好不好?我请你吃晚饭!”

    梁旭毫不领情:“不用了, 我回家吃。”

    “别这样嘛!”房灵枢勾肩搭背:“干嘛搞得好像不认识一样啊?我们好歹一起打过通宵的!过夜的朋友对不对!”

    “不要这样说话,我跟你又不熟。”

    “梁旭同学,你这样就不对了。”房灵枢扇着汗:“知恩图报四个字你懂吧?刚才帮你作证的是谁?还你清白的又是谁?你不能拔屌无情用完就蹬呀?”

    什么叫拔屌无情?梁旭想打死他了。

    他性格耿直, 一时间对不上词儿, 只好说:“你小声点, 丢人死了。”

    房灵枢满意地笑了,这次他声音小了:“按理说,应该你谢谢我,请我吃饭,我不讹你,我们AA制,好不好?”

    梁旭抿着唇,不说话。

    “啊……就当报答你带我上段啊!剑圣!劫神!走嘛!”

    梁旭对他的死皮赖脸无可奈何:“走吧。”

    小房同志怎么能穿着制服出去吃饭?小房同志不要面子吗?小房同志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衬衫:“你等等我,小哥哥,我去换身衣服,很快的!”

    梁旭简直要被他打败了:“好了我等你,你不要再叫我小哥哥了,叫我名字。”

    这警察到底要不要脸啊,摆明了自己比他小好不好?

    房灵枢笑着跑了,热风里传来他蜜里调油的一声“好!”

    他在更衣室里折腾了半天,就差没化妆出镜了。

    半小时后,房灵枢艳光四射地出来了,头发打理过,香水也喷了。

    梁旭依然站在警局门口的槐树下,安静地等着,他没玩手机,只是宁静地望野眼。他看上去像个初恋中的大男孩。

    房灵枢向他跑过去。

    梁旭被他一身喷香弄得退后三步:“你可真会打扮。”

    “那当然啦,我根本没想到你会答应我一起吃饭。那我当然要认真打扮一下啊。”房灵枢眼睛亮闪闪的:“上次见你我就特别后悔,应该跟你要个微信的。我一直记着你呢!”

    “……”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说娘炮吧他也不怎么娘炮,说是个男人也太骚包了,钢筋直男如梁旭也闻得到对面漫天缭绕的基佬气息了。梁旭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眼前这个花蝴蝶,他憋了一会儿,求饶地问:

    “到底想干什么啊?”

    “哇,我折腾一圈儿,你居然这么问我!”房灵枢委屈了,他抓住梁旭的手:“梁旭同学,我一身正气帮你作证,精心打扮求你吃饭,你说我是为什么呀?”

    他没等梁旭答话,只是放低了声音,凑近了梁旭的耳朵:“当然是想泡你呀!”

    梁旭给他吓得一直往后退,噗通一声撞在树上了。

    房灵枢放声大笑:“你还当真了呀?”

    梁旭无话可说,也被他气笑了。

    房灵枢不肯松开他的手,只是明快地笑道:“大学还没毕业吧?走,哥哥带你吃饭饭。”

    还特么“吃饭饭”,你怎么不去撞车车?

    梁旭感觉自己上了一条不得了的船。

    他们俩在去哪儿吃饭这个问题上墨迹了一会儿,房灵枢先道:“你家住明德门?我家也在那边,咱们那边儿好像有个茶餐厅吧,叫一米阳光,蛮好吃的。”

    梁旭道:“一米阳光不在明德门。”

    话一出口,他仿佛打了个寒噤,缩住了口。

    房灵枢却没在意,只是“哦”了一声,又挠头:“那吃什么呀?想找个离网吧近的地方,吃完了咱们再去打两把,我跟你讲,我把你的事情跟我同事说了,他们都笑我吹牛逼!今天晚上你带我虐死他们啊!”

    梁旭有些疑惑:“出了大案,你们还有时间玩游戏?”

    “警察也是人好吧?”房灵枢伸了个懒腰:“查案的事情上班时间做,下班时间就得放松自己,我还不想过劳死呢。”说着他又往梁旭脸上凑:“你看我的皮肤,自从干了这一行,天天敷面膜都没用!风吹日晒的难看死了。”

    梁旭避之唯恐不及,房灵枢的眼睫毛就快戳到他脸上了,他只好架住这位雄性警花:“很白、很细,你好好说话。”

    他们俩并肩走在路上,谁也看不出他们年龄有差,因着房灵枢的娃娃脸,倒显得梁旭像个大哥哥。

    长安的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是一片洁净的昏黄。

    吃饭的时候,梁旭又忍不住问起房灵枢的工作:“你们这样下班就玩,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破?”

    “急个屁啊?”房灵枢擦嘴:“中国政府的办事效率你懂的,这案子上头说了,必须二级警司才能参办,听着高大上,其实只会拖慢速度。”说着他又去吃梁旭的豆腐:“你都摘清白了,就不要关心这种事了。

    梁旭温和地拿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好像也对政府挺不满意。”

    房灵枢不以为意:“人呢,抱有期待,才会觉得失望。我从美国回来,当初也是对这个工作充满希望,但是你懂的,两年下来什么希望都磨成老油条了。”他手托下巴:“两年了,我一个海归,连二级警司都不是,连参办你案件的权力都没有,只能打杂。要不是今天机缘巧合,搞不好你要在局子里呆满二十四小时。”

    谈到正经话题,他看上去就不那么造作了,有种侃侃而谈的自信风度。

    梁旭不知“二级警司”到底是何级别,只是同情亦钦佩地看他。

    房灵枢朝他努努嘴:“是不是?不能怪我不满意啊,办事效率就是低,做事也不替老百姓着想,你看你爸的赔偿案,到现在都没审下来。”

    梁旭的脸色一瞬间阴晴变换。

    房灵枢只是瞧着他,不说话。

    过了许久,梁旭“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不知是不是房灵枢这句话触怒了梁旭,饭毕之后,梁旭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今天不打游戏了……我不想玩了。”

    房灵枢顿时一包眼泪:“不是说好的吗?”

    梁旭摇摇头:“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房灵枢的谎扯得面不改色:“我轮休。”

    “那也不玩了。”梁旭推开他的手:“你是警察,我是个嫌疑人,这样不太好。”说着,他走开几步:“回家了……大哥,谢谢你今天的作证。”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房灵枢,心里一直叫他“打游戏的”,此时只好以“大哥”相称。

    太打击了,房灵枢巨委屈,被拒绝也就算了,还成了大哥。

    夜色蔓上城东的天空,梁旭转过身,慢慢向外走了。他听见一阵小跑的脚步,是房灵枢追上来,在他身后问:“梁旭,你是不是……嫌弃我呀?”

    梁旭莫名地转过头来。

    房灵枢远远地站在他后面,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于是只好走近两步,方听见他说:“挺多人嫌我娘炮。说我像gay。”

    路灯照在他身上,原本个子就不高,黄巴巴的灯照下来,更显得可怜。

    梁旭有点无措:“不是……你只是爱漂亮。”

    房灵枢低着头:“我其实没什么朋友,别人不太喜欢我,是我死乞白赖缠着你玩。”

    梁旭到底善良,心又软了:“别这样说。”

    “那我能要你的电话吗?”

    梁旭点点头:“嗯,明天我再陪你出来玩。”

    房灵枢巴巴地记了他的电话,又加了微信,抬起头来卖可怜:“可我今天都跟人家吹过牛了……”

    梁旭对这个警花毫无办法:“好吧,就打一会儿,不保证能赢啊。”

    房灵枢高兴了,他一把搂过梁旭:“那咱们真算交朋友了噢!”

    梁旭只怕推开他要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只好口头强调:“普通朋友。”

    他们在网吧玩到十点半。

    梁旭回家了,房灵枢独自一人,向公安局的方向走。

    他的车还停在大院里,得开回家——梁旭看上去是个喜欢保护弱小的人,开车会让他感受到两人年龄和社会地位上的差距。

    房灵枢需要装弱,所以他选择不开车。

    他就手拿起电话,拨了小邓的号码:“我回局里开车,你们搞定了没?”

    “房队交代过,放心吧,我们已经撤了,监控窃听,全部到位。”

    “没进人家家门吧?”

    “知道,就放在门口和阳台上,他有什么动静我们第一时间知道。”

    房灵枢满意地挂了电话,痛快地打了个响指。

    要摆布这么一个单纯男孩,实在是太容易、太简单了——明天应该约在哪里?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对手简直像只菜鸡。

    游戏里是很厉害,像个无敌剑圣,也许能把自己的九尾狐追着砍十八条街。只可惜这并不是游戏。

    当然了,如果他真的无罪,那倒是一位非常好的朋友。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房灵枢以为他爸应该睡了,一开灯他吓得蹦起来,房正军黑脸包公似地,正坐在客厅等他。

    “哎呀爸,你吓死我了。干嘛不开灯坐黑屋里啊?”

    “你也知道害怕?”房正军说:“十一点才回来,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房灵枢伸了个懒腰:“带到哪儿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你老人家争取布控的时间。”

    房正军长久地凝视他:“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怎么了?”

    “口蜜腹剑,什么人敢跟你交朋友。”房正军道。

    房灵枢向他恶劣地一笑:“梁旭如果清白,那我只是在为他争取明证,如果他真是凶手,那就是他对我说谎在前。”他冷下脸来:“有哪里不公平吗?”

    房正军“嗐”了一声,没有说话。

    房灵枢向他摇摇手机:“电话微信,都给我了~其实他人不坏。”

    房正军艰难道:“既然人不坏,为什么这样算计别人,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地做?”

    房灵枢脱了衣服,又脱裤子:“房队长,这话说得好恶心啊,下午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房大队长自己派人去梁旭家门口安设备的。”他光溜溜地转过身:“你嫌我算计梁旭,你还陪着我算计他?”

    ——那时梁旭坐在他旁边,房灵枢知道他在紧张。

    大约梁旭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巧,当夜联系开黑的居然是警察,现在又是这个警察,来为自己作证。

    他一定在回想自己当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许他也想起了自己刚落座时的冲动神态。

    房灵枢不动声色,他维持着当夜迷弟的表现。他举目望向房正军,那是一种不同于寻常的眼神。

    亲生父子,此时当然有灵犀。

    房正军对这个儿子虽然不满意,但他懂他。房正军等他做完笔录,随口说了一句:“我看暂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既然没有找过卢世刚,又有不在场证明,那就先这样吧。”

    房灵枢立刻领会了。他再度望向房正军,从背后比了个手势。

    无论梁旭是否真凶,他都有谎报的行为。他身后牵瓜带蔓,藏着太多东西。而对凶犯来说,杀人之后,先是紧张的应激期,随后会迎来一段兴奋和松弛的暴露时间。

    杀人也是一段传奇,对单纯的年轻人来说,很难将这段传奇就此深埋心底。

    房灵枢不会放过这段暴露时间,他在各种情感方向上和梁旭取得了欺骗性的统一,梁旭对他的防备在不断降低,一定还会吐露更多东西,他的好恶将有助于描绘出他的犯罪动机和犯罪模式,那将为破案提供最明确的指向。

    “爸爸,我不管梁旭到底是谁,也不管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过问。只要你继续保持今天的公正立场。”房灵枢回过头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警察誓词,你念过,我也念过,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你应该记得。”

    房正军面色铁青地看他:“还轮不到你教导我。”

    “不是教导,只是奉劝。希望你老人家明白,做个刑警,牺牲之重未必是性命,还有个人感情。”

    阴影里,他锐利的目光,真像只歹毒的狐狸。

    这只狐狸脱了个精光,钻进浴室去了。

    若是那样一个躯壳里藏着魔鬼,那是多可怕的一件事。房正军想,他看上去那样良善!

    越白的心,染黑了,就越无可救药。

    房正军骑着他的脚踏车,从朱雀大街一路东行,向曲江|的翠微花园去。这一路需先绕过大雁塔,又经芙蓉园,渐渐地、渐渐地地平线起来了,看见高楼了,这就是说,古都的边界到此为止,再向东就是今时今日的长安了。

    这是一条奇妙的路线——于走在这条路上的所有人而言,这是一条时间的陆地河,溯洄从之,是汉唐遗韵的无数地标,溯游从之,是盛世西京平凡而又丰盛的日常。数不清的槐与柳在这条陆地河的两岸招摇,将古往今来的时光编织起来,编成一段锦——这锦上堆满不动声色的绣,人在路上走,也在锦中行,那锦上绣的是一整个长安吐故纳新的气息。

    你若是和房正军一样,在那年九月的芙蓉路上走,必定要为这古城感到惊艳。

    但房正军是无暇也无心惊艳的,他不是第一天看见这城市的样子,他的眼睛也不是用来发现风情雅韵的。在这个老刑警眼中,这段锦绣的路现在染了血,它吐着生死,含|着罪恶,它通向命案现场。

    离翠微花园已经越来越近,似乎连风里也传来血的腥气、甚至是腐臭的气息——那就是命案现场的气味,没有人喜欢这样的气味。只要一想到凶手可能也在这条路上走过,房正军的心胸就涌起一阵难言的厌恶。

    他在小区门口下了车,门口已经被警戒起来,黄线拉着,民|警在外面疏散记者和围观群众,里面已经有人接出来,是曲江|派出所的的副所长刘宸:“这是刑警支队的房队。”

    房正军指指胸口的工作证:“都自己人,认识的,进去说。”

    刘宸引着他向楼上走,先给他递了一根烟:“主要是情况特殊,不然我也不专程打电话叫你过来。我听说你人都到火车站了,这下嫂子更要生你的气了。”

    房队长和房夫人已经离婚两年,婚虽然离了,感情却没离掉,还像小情侣分手一样拉拉扯扯没完没了。夫妻俩两地分居,房队长在长安,房夫人在宝鸡,两人平时以电话吵架的方式联络感情,今年房队长的感情建设大有成果,房夫人终于点头答应相见一回。

    就是这样不巧,房队长提着国民气人补品的乌鸡白凤丸和直男盲选的玉兰油大礼包,大早上起来刚抵达高铁站,刘宸电话来了。

    他在电话里说得简单:“曲江出事了,三个人,可能死了好几天了。”

    房正军二话没说,扔了火车票,掉头就往曲江跑。

    于刑警而言,时间不仅仅是金钱,它还可能意味着更多的人命。

    此刻刘宸在一旁窥探他的脸色,从电梯一楼窥探到九楼,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刘宸试图打破尴尬:“我看你外头车兜里还放个什么乌鸡白凤丸?你这不是找骂吗?嫂子四十也不算更年期吧?”

    离事发现场越近,就越是需要说点什么来缓和心情。

    房正军不欲和他扯这些闲话,开门见山地问他:“死的人叫什么?”

    刘宸沉默片刻:“卢世刚。”

    房正军的脚步短暂地停顿了一瞬。

    “上个月来我们局里的那个卢世刚?”

    刘宸点头道:“就是他,还有他老婆儿子,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