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伴你游海角潜潜水

陈一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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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他就是这么说的。”师夏把烟拿在手上看,微眯起眼。她模仿了一下高承义说话的神态:“没有下次——”她的肩膀颓下,“就这样。”她随手拿起牙签,用西瓜块扎成了一个小人,又一下把它戳倒。

    “他抽了你的烟,撩完就跑?”朋友们义愤填膺,集体讨伐:“渣男!”

    朱莉在边上说:“你们听她鬼扯,是人家冒着生命危险回去找她!她自己出来了,也不跟人打个招呼就跑了!”

    “啧啧!”朋友们迅速转了枪口:“你说你缺不缺德!现在好人不多了啊!”

    “好什么。”师夏起身,踢踢朋友的屁股:“坐过去点,遥控器呢?六点半了,我要看新闻。”

    “你什么时候爱看新闻了?过来打牌呀!”

    “不打,我要关心国家大事。”师夏从沙发边上找到遥控,换成本市电视台。

    这段时间她倔着不找高承义,也不再往控制中心打电话。她天天看新闻报道,等着首席汇报近来本市极端天气的情况,想要从他的眼角眉梢发现一点难过悲痛的表情。

    她找不到。

    高承义就像一潭死水,一如既往,冷静镇定。

    大概她在高承义心里,就是个路人。死了就死了,过两天也忘了。

    师夏慢慢捏皱手里的纸巾。

    以高承义的智商,打听一下死亡名单不是难事。在网上搜到她名字找到她,也不是难事。这些都不难,但他可能不在乎。

    师夏发着呆,朋友推推她:“对了,富二代前几天打我电话,问你是不是把他拉黑了。”

    “是啊。”师夏的脸色冷了:“别提他了。”

    朋友:“你要是还喜欢富二代,那就别找什么替代品,别倔了。”

    朱莉扯了他一下,让他别说了。“你知道什么,乱说。”

    “你不是说那男的跟富二代长得有点像么?”

    朱莉:“是有点像,但其实是因为……”

    两人还在吵,师夏把遥控器一摔:“说够了没有。”她起身:“我走了。”

    “哎,师夏!”

    师夏头也没回,走了。

    整整一周过去。

    朱莉上楼的时候,看到师夏靠在窗边。

    师夏浑身一堆毛病,身形偏瘦。这晦暗不明的光影里,她显得更瘦,像风雨里一颗倔强撑着的弱草。

    “外卖到了。”

    师夏回头:“好。”

    朱莉一边吃一边问:“市里那个纹身展呢,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师夏头也不抬,在手机上把手稿发给客户,问他对设计是否满意。

    朱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懂了。”师夏说差不多,意思就是没准备。她说还有一点,表示她开始画了。她说画好了,表示她正在画。她说什么时候给你看看,才表示她画完了。

    师夏正要说话,手机震动了一下。刚才要手稿的客户回了她的微信。“好,今天下午14:30见。”

    她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奇怪的直觉,心脏乱跳。她把微信看了好几遍,又点入客户的朋友圈看,空白一片。

    师夏想了想,又打开客户的手稿图,上面是一个出生年份,1989。她连忙点进百度百科,搜索“高承义”,出生日期是1988年。

    直觉不准。

    师夏有点失望,把手机放一边。

    气象局。

    十几台电脑同时打开,全球各地实时遥感气象数据。所有人刚开过八点钟的晨会,做完预报,恨不得自己长出七八只手来。

    眼镜女一个劲地解释:“地震真的不归我们管。”刚挂了电话,又拿起另一个:“什么?流星雨,不好意思,这个我真的回答不了……”

    最后一个电话是某领导直接打电话到这里来。他说过两天,市里有一场重要的国际会议,那天不能下雨。

    眼镜女慌忙回头,发现高承义不在:“首席走开了,我晚点让他给您回电话。”

    刚挂了电话,高承义从门口进来。

    那天火灾以后,她就没再见过情绪失控的高承义。尽管他不停加班工作,看去脸色并不好,但是衣领整洁,说话冷静,看不出一丝颓态。

    高承义听她汇报完重要会议的事情,手伸出来:“给我数据。”

    俗称的人工降雨需要合适的天气条件。

    他看完数据,拿起咖啡喝一口:“跟人影(人工影响天气)防空那边联系,把云提前打下来。”

    眼镜女初来乍到,不太熟悉:“那预测情况怎么写呢?”

    “备注人工增雨。”

    眼镜女回到座位。

    一个纸飞机顺着风,恰好落在她面前的桌上。她拿起来看,这是用她早上交的天气图折出来的。

    她回头去看高承义,见他把手里的资料翻了一页,头也不抬。

    “全错,重画一个。”

    虽然他的语气跟平时差不多,但是让人感觉很轻松。她又看了看手里纸飞机,老大今天的心情应该不错。

    师夏的心情很差。

    结束了早上的工作后,她独自坐在书桌前,望着墙上的那幅雪山发呆。

    师夏心里难受,什么都不想干。就这么趴在桌上,她的脸枕着手臂,横贴在桌上。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把一支笔转来转去。看着看着,她又换了个姿势趴着。

    她像被迷雾般的情绪笼罩着,喘不过气。在纷繁的思绪里,突然冒出一朵微弱的小花。

    要是能见一下高承义就好了。

    “师夏!”朱莉从楼下跑上来。“快下楼!”

    她继续转着笔:“怎么啦?”

    “接客啊!”

    师夏懒起身,转头:“才几点啊。”

    “两点了!”

    她又趴回去:“我跟他约的是两点半,还让不让人睡午觉了。”

    “别睡!高承义来找你了!快点起来!”

    师夏:“你这梗还要玩几次,不腻吗?”

    “他真的来了!就是电视上那个,活的!你快点!”

    师夏笑了:“宝贝儿,你这演技可以的,奥斯卡影后见了你都要羞愧。”

    “我是说真的!”朱莉拉着她的手往楼梯那边拽,“你自己看。”

    师夏被她拖到楼梯边,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等待区坐着一个人。根本没看清脸,但是她无法忽视那一身白衬衫黑西裤。

    妈啊!

    怎么是他!

    师夏心脏一阵紧缩,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卫生间,洗头换衣服。

    她搓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你说我要不要垫点东西?”

    “不要弄了,你已经迟到了!”朱莉拽着她的手,“你快点下去,不然他跑了!”

    “我头发没干!”师夏光着脚走在木板上,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弯腰到处找吹风机,“我吹风机呢,你上次用完放哪去了!”

    “还你了,快看看在不在柜子里?”

    师夏打开储物柜看:“怎么没有啊?我记得我之前好像放这里的。”她又跑到另一个柜子看:“找不到!朱莉,你帮我找人借一下,我这样没法见人啊。我真是要死了!”

    朱莉没说话。

    师夏有点烦躁,一转头:“朱……”话没说完,她哑了。

    朱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高承义靠在楼梯墙边,抱着手臂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注意到师夏的目光,他姿势不变,嘴唇轻翘。

    “死什么,你不是活得挺好的?师小姐。”

    “我死没死,关你屁事。”

    师夏不知道自己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下意识冒出这么一句。七天没见,她感觉像过了七年,但一开口,又是说不出好话。她像一个垂死挣扎的战俘,不愿承认她被“没有下次”刺伤要害,竭力想保存一点颜面。

    人真矛盾。说不出口的,偏偏是她最想要表达的。

    都市的上空,酝酿着一场暴雨。

    高承义忽然收敛了笑容。那黑色的眼睛在望着她。

    “师夏。”

    是师夏,不是师小姐。

    就这么两个字,她心里感受到汹涌的甜。

    师夏终于敢直视他的脸,一点点地看,怎么看都觉得不够。无数的情绪堆积在胸膛,她期待他再说点什么。

    他最好说一句“你活着真好”或者“还能再见到你真好。”甚至是“你知道我进去找你了吗?”之类的,哪怕是“你最近怎么样”她也觉得幸福。

    可惜,高承义的嘴唇动了一下,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他一直看着师夏,看着看着又摇头笑了,仿佛一切都不必解释。

    笑什么!

    师夏没来由恼了。她看不透他意味不明的笑容,但她觉得他看透了自己,看透她在张牙舞爪下的柔情百结,拿捏着她的心。

    烦人。

    师夏特别想问一句,你是为了纹身来的,还是为了看我来的。

    她平时说话从来肆无忌惮。这一刻,为这未知的答案,她胆怯。按她对高承义的理解,他很有可能会说:“我只是来纹身的。”

    她突然没了说话的兴致。

    楼下四个纹身室都满了,她领着高承义进了阁楼那间专属纹身室。

    “进来吧。”

    这间纹身室收拾得很整洁,干净,光线明亮。进门就是一个纯白色洗手盆,靠门放着一部紫外线消毒机。旁边有几个巨大的木柜子,一个是鞋柜,一个是工具柜,还有一个分层摆着各种颜色的瓶瓶罐罐。

    空气里飘荡着一种不知名的香,跟她身上的香味很像。高承义看见了香薰机:“这是什么味道?”

    “死人的味道。”师夏一边换鞋子,一边回头叮嘱道,“洗手液在旁边小柜子。”

    一盏蓝灯,照在最里面的白色床铺上,马达机在床边。

    师夏换了鞋子,拆出一条崭新的蓝色床单,扬铺在床上:“看好了,专为你们这种洁癖狂准备的。”她扎起红发,拿过淡蓝口罩,戴上蓝色手套。她又回头:“看见鞋柜了吗,拿个新鞋套。”

    平时师夏随心所欲,但一进了纹身室,她立刻好像换一个人,突然专业,对全部细节都很在意。

    高承义一边看着她的背影,一边穿上塑料鞋套。

    “脱衣服。”师夏把顶灯拉下来,又把机器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