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不同意

春风榴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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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礼安!”

    朱盏汗毛都竖起来了, 循着声东张西望,一回头, 见球台桌边, 有人在做单手俯卧撑。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鼻梁襟襟而下, 身下已经蓄了一滩汗水。

    手臂承载着身体的重量,显露出无比流畅的肌肉线条,他的手背宽大, 隐隐可见淡青脉络, 指甲盖宽大而圆润。

    他天生一双乒乓选手的手掌,可这狂躁的表现, 却不是一个专业运动员应有的心理素质。

    沈昂紧皱着眉头, 呼吸急促,单手做一个俯卧撑, 念一声:陆礼安。

    刚才还表现得很无所谓的样子,一回头,就躲起来偷偷发泄心中的不甘与愤懑。

    暮色四合, 夕阳透过天窗洒落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抹斜晖也消散无踪。

    突然沈昂抬眸,与朱盏隔着斜晖中洋洋洒洒的尘埃, 遥遥相望。

    一百万年的时光云涌奔腾, 全世界的记忆都在随之消散, 无影踪。

    他望向她的那一眼,永远镌刻在了她的心头。

    总之,要多谢老天。

    沈昂何其有幸,在那一刹那,得到了朱盏的垂青。

    -

    南城是南方的一个水乡小城,比不上大城市的繁华与快节奏,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这里的时光静悄悄,慢悠悠。

    满城香樟树,风一吹,沙沙响。

    七拐八弯的小胡同巷,有戴老花镜的花白老者坐在巷子口,两杯馥郁浓茶,一盘棋,就是一场金戈铁马。

    这里的慢生活,常年吸引外来游客过来休闲度假。当然除了旅游业,东南区的煤炭工业同样发达,这里最大的煤商,姓沈。

    南城还是全国著名的乒乓之乡,前后出过两位世界级冠军。南城的居民对乒乓的热爱,似乎源自天性,大街小巷,随处可以听见乒乒乓乓的落球声。这项运动没有门槛,即使没有正规的球台,就是小桌板随意搭建,也能够摆出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政府投入了大量物力财力在乒乓运动员的梯队建设上,每个学校,无论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都有开设乒乓校队,希冀能够再多培养出几位世界冠军,为小城争光,这其中就包括朱盏所在学校南城一中的校乒队。

    朱盏骑着蓝色的旧自行车,拐进一个小巷子。

    巷子深处,九十年代老建筑,既有历史年代感,散发着陈旧木梁与湿润空气发酵的腐朽霉味。

    回到家,进门正对的餐桌上摆着粥和番茄炒蛋,母亲秦丽珍摘下围腰,对朱盏道:“四宝回来了,吃饭吧。”

    朱盏依言,乖乖坐到饭桌上,闷头吃饭。

    “开学一个月了,高中的课程能不能跟得上?”

    朱盏点头:“可以的,刚开学课程不紧张。”

    “那也不能放松警惕,要在一开始就把基础打扎实。”

    “我知道。”

    没几分钟,一大碗粥被她吃得精光,随后又乘了大碗饭。

    秦丽珍突然板着脸问:“又去打球了?”

    朱盏险些噎住,连连摇头。

    “没打球吃这么多?”母亲将番茄炒蛋端开。

    “孩子长身体,让她吃。”父亲朱国栋顺手又将盘子又递过去。

    朱盏抓紧机会,赶紧夹了一大块鸡蛋,大口囫囵地吃下去。

    “每天晚上作业都写不完,居然还有时间打球。”秦丽珍板着脸严肃地说:“期中考试考不到班上前五,球拍我给你没收了。”

    闻言,朱盏匆匆放下碗,抓起书包回房间:“我写作业了!”

    “砰”的一声,将母亲的唠叨关在门外,朱盏拿出书本开始学习,但是坚持了没五分钟,她就摸出拍板,对着墙壁砰砰砰。

    房门被敲响,母亲凶狠道:“朱盏,球拍交出来!”

    朱盏连忙将板子藏在床下面:“没玩,在学习!”

    “一天到晚就知道打球,将来考不上大学,就把你嫁给煤老板当小老婆,让你天天陪煤老板打球。”

    骂骂咧咧的声声渐渐远了,朱盏松了口气,这时候,诺基亚方块砖头机响了起来,屏幕上跳跃的三个字让她心里一突。

    陆礼安。

    朱盏坐在窗台边,迎着屋檐边一轮圆月,接了电话。

    “礼安哥。”

    “嗯,在学习么?”

    “呃...”

    电话那边似乎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了,在练球。”

    朱盏倚在窗边跟他唠家常:“礼安哥训练完了?”

    “请假,可能有点感冒,准备去医院拿点药。”

    “感冒了?”

    “下午连着打了十多个喷嚏。”

    “......”

    朱盏想到今天下午沈昂一口一个陆礼安,那叫一个怨念深重...

    “礼安哥,你去庙里求一道平安符比较保险。”朱盏一本正经提醒他:“要提防小人!”

    陆礼安又笑了起来,朱盏甚至还能想象他笑时嘴角的一深一浅的两个酒窝。他特别喜欢笑,笑起来的模样,曾让她惊为天人。

    陆礼安又问:“刚上高中,功课还能跟得上?”

    “可以。”朱盏伸手无意识地搓着牛仔裤上的破洞:“刚开学,课业不重。”

    “那就好,以后生活学习,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朱盏点头,发觉他看不到,又连忙道:“好。”

    陆礼安比朱盏大几岁,朱盏当初还是毛毛芽的时候,就跟着他后面跑,一口一个“礼安哥哥”,叫得比他亲妹还亲,还甜,叫得那一整个盛夏的香樟树叶都羞得卷曲了叶瓣。

    其实要说青梅竹马,严格意义上来说,周肆才是她正牌青梅竹马小伙伴,不过很多时候,她似乎更信赖依赖陆礼安,他和身边的小男孩都不一样,他要早熟很多,更成熟,也更体贴。

    “对了,周肆那野小子也在南城一中,上次电话里说要当校乒队队长。”

    “现在又降格成副队。”朱盏道。

    “想起来,沈昂被退回来了。”

    沈昂才是南城一中校乒队名副其实的队长,众望所归。

    朱盏不解地问:“礼安哥,我不明白,能进省队是多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不珍惜...”

    陆礼安沉默了几秒,淡淡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执着,热爱,把乒乓当梦想,大部分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沈昂很有天赋,无论是力量,反应力,敏捷度还是头脑,沈昂是天生的乒乓选手。”

    能让陆礼安夸赞的人,实在不多,然而他夸人,总有但是...

    “可能是成名早,夸赞听得顺了耳,受不了半点挫折,性格太燥,我行我素,争强好胜。”

    最后他盖棺定论总结道:“这样的人,天赋再高也是难成大器,可惜了。”

    陆礼安待人温煦宽和,但毒舌起来,也是很可怕的,因为他说话一针见血,不留情面。

    “礼安哥,我报名校队陪练了。”朱盏突然道。

    陆礼安那边沉默了片刻,道:“是么。”

    朱盏咬着下唇,声音低沉沙哑:“还是...有点不甘心。”

    她不甘心。

    即便前路苦难重重,即便已经错过了最适合专业训练的年龄,但对乒乓执迷不悟让她...还想试一试。

    “既然如此。”陆礼安顿了顿,说道:“那就选沈昂吧。”

    “嗯?”

    “陪别人打,实在浪费时间,南城一中的校乒队,只有沈昂配得上你。”

    挂掉电话以后,朱盏重新坐回到书桌边,拿出数学练习册开始刷题,胶粒乒乓球拍就摆在身边,一盏夜灯明火,一轮明月高悬,夜深了。

    十月的清晨,凉风舒爽,东方泛起鱼肚。

    学校外面的早餐店,蒸笼腾起暖烘烘的水蒸气,韭菜酱肉小笼包配上一碗青菜小粥,就是南城的居民最青睐的早餐搭配。

    今天是周末,早餐店用餐的人并不多。

    温崇看着面前的沈昂,一身黑色运动衫,胸前横着一个白色的耐克勾。

    他漫不经心地叼着牛奶吸管,面前摆着一屉小笼包。

    沈昂有一双好看的单眼皮,不甚清秀,看起来还有点野,但仔细打量,又似隐隐的内双。

    他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很性感,叫人看着就有种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温崇终于明白为什么学校的女生对沈昂这么着迷。

    这家伙骨子里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性。

    沈昂抿着牛奶吸管,不耐地盯了温崇一眼:“你是女的?”

    “嗯?”温崇不解。

    “就这几个包子,磨磨蹭蹭吃了二十分钟,是不是吃完还要补个妆?”

    为了证明自己是纯爷们,温崇手里又筷子叉起一个小笼包,一口吞。

    看着他憋红的脸,沈昂嘴角勾起一抹淡嘲的笑意:“好吃?”

    温崇艰难地咽下滚烫的小笼包,一脸悲壮地点头:“忒好吃!”

    沈昂又用筷子插起一个小笼包塞他嘴里:“那你多吃点。”

    温崇要哭了:“昂哥,你帮我吹吹。”

    “吹你大爷!”

    温崇是沈昂的小跟班,从小跟他玩乒乓,现在也是校乒队的主力队员,平时俩人没事儿就爱插科打诨,热热闹闹野蛮生长。

    吃包子的时候,温崇敏锐地注意到隔壁桌有两个漂亮的女生一直在偷看沈昂。

    看样子,应该是小迷妹没错。

    温崇匆匆将最后一个包子塞嘴里:“走吧。”

    恰是俩人起身之际,对面桌的长直发女生赶紧跑到沈昂身前,从包里摸出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和一瓶千纸鹤,红着脸递给他。

    这大清早,早餐店围堵送情书啊?

    周围不少同学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早餐店闹腾了起来,同学们吹着口哨瞎起哄,那女生耳根子都红透了,结结巴巴道:“昂神,我...这个给...给你。”

    “约法三章。”沈昂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子:“签名可以,礼物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