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4.盟友

似路非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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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快?”温玖虽然知道萧墨也会去封地, 但没想到这么快, 她还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冀州在最北方,自然要最早动身。”萧墨还是淡淡地,仿佛对于分别,就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后会有期’就好了。

    “我还什么送别的礼物都没有准备给你呢。”温玖央求着,“你可不可以过两天再走?”

    萧墨不去在意她的哀求,只是道:“行程是父皇决定的, 不能更改。”

    “那……”温玖张了张口, 还想说什么, 但目光触到萧墨平淡的表情,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无法更改, 萧墨原本就要去封地, 上辈子他大部分时间也在冀州,很少回京。

    她满脸失落, 再明显不过了, 连齐妃心中都吃了一惊,温玖心里这么在乎萧墨, 是她始料未及的。

    在她印象里,温玖对萧墨并不友好,甚至带着恶意,怎么会……

    齐妃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儿子, 萧墨淡淡看了她一眼, 便对温玖说:“玖公主, 你出来一下, 我有话对你说。”

    温玖连忙站起来,跟着走出大殿,顺着回廊走到后面的花园中。

    昭阳宫中,桂花飘香。

    萧墨一直在前面走,没有说话,但是脚步放得很慢,似乎在照顾她的步伐。

    温玖觉得跟在他身后走路很轻松,一点儿都不像萧豫,总是让她追不上。

    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把她叫出来,他会说点儿什么呢?

    激动了一会儿,萧墨的脚步逐渐放慢了,然后他转身看着她:“我有一个问题。”

    “你问吧。”温玖立刻说,“我什么都不会瞒你。”

    萧墨的眼睛很漆黑,尤其他情绪不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那双眸仿佛一片幽暗的深渊。

    “从前的你一直期待嫁给萧豫,后来为何变了?”

    他的问题很平淡,但听在温玖耳朵里,不啻是一个晴天霹雳。

    她脸色瞬间苍白。

    萧墨眯起眼睛,她的面色变化,太值得玩味了。

    温玖低下头,心里寻思琢磨了一百遍,都不能想出一个完美的解释。

    而萧墨也不疾不徐地等着,并不催促她。

    八月底,树上蝉鸣聒噪,炎炎烈日仿佛把空气蒸腾得变了形状,连绿树花影都仿佛随之而扭曲起来。

    他们站在树荫底下,一丝凉风也没有,温玖觉得热,憋得脸颊越来越通红。

    “我……年幼的时候不懂事,我以为嫁给他就是理所当然的,后来发现并不是……”温玖呐呐地说,眼睛不敢去看萧墨。

    怕他察觉自己在说谎,曾经喜欢萧豫,她是付出过真心的。

    片刻后她听到萧墨说:“是我唐突了。”

    温玖呆呆地看向他,随即慢慢回过味来,他们之间男未嫁女未娶,他忽然无端地来问她为何不想嫁给另一个人,确实有点唐突。

    这么想着,脸颊似乎更红了,她不知所措地笑了两声,用来掩饰心虚的感觉。

    萧墨也偏过头,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神情有一丝不自然。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温玖觉得心里怪怪的,只好说:“外面太热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她匆匆转身,结果踩了裙子,差点儿扑倒在地。

    萧墨急忙伸手,揽住她的腰,把拉回来。

    温玖的背撞在他胸膛上,天天这么热,他身上却好像天生有种清冷的气息,在两人身体触碰到一起的瞬间,温玖猛地睁大了眼睛,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甜香盈怀,软玉在抱,萧墨也愣了一下,但他理智大过情感,连忙松开手,退后一步。

    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若让别人看见,对她清誉有损。

    分开的一瞬间,两人心里都有些失落。

    但同时,某种意味不明的情绪也悄悄流转着,一种比刚才更奇怪的沉默开始了。

    半响后。

    温玖:“谢谢你。”

    萧墨:“不客气。”

    温玖:“……”

    萧墨:“……”

    温玖急了,他为什么不说话?他不说话,她就觉得心跳很快,很奇怪,脸上跟着火了一样。

    “你……”温玖生气地抬起头,不期然撞进萧墨漆黑的眸子里,吓得立刻又低下头。

    萧墨也在一怔之后别过脸去。

    温玖只好低着头没话找话说:“呃……你送我的簪子我非常喜欢,你觉得我戴着好看吗?”

    她指了指发髻上那那支黑色的簪子。

    萧墨其实从她来到昭阳宫时就看见了,只是一直没有说什么,此时见她自己提起来了,又觉得必须得说一说。

    否则她戴去别的地方可能会……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温玖。”

    “嗯?”温玖低着头笑,等着被夸。

    萧墨道:“其实,那不是簪子。”

    “啊?”温玖茫然地抬起头。

    萧墨似笑非笑地说:“那是一根书签。”

    温玖:“……”

    萧墨亲眼看着她的脸从红转青,再转白,再转到通红通红,五彩缤纷,尤其可爱。

    “我……我……那个……”她语无伦次,羞愧难当,觉得他看着自己笑,那是在嘲笑她无知浅薄。

    她一急,连忙把发髻上的书签取下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敢再出来见人。

    萧墨怕她太难难堪,一会儿说不准要哭鼻子,只好笑着说:“不过,你戴在头上也很漂亮。”

    他不说还好,一说,温玖真的要哭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是个绣花枕头?”

    萧墨轻嗤一声,憋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会呢?只是世上有喜欢读书的人,也有不喜欢读书的人,这是很正常的。”

    温玖第一次看见他笑得这么开怀,不禁看得呆住了,他原本就特别好看,这样笑就更好看了

    要是上辈子嫁给他,就能天天看着他,朝夕相对,该有多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把温玖吓了一跳,她慌乱地说:“谢谢你,我以后还是会努力读书!”

    “你喜欢就读吧。”萧墨微微一笑。

    温玖转着眼珠子说:“那……你问我的问题我回答你了,那么我们的盟约还可以算数了吗?”

    “可以了。”

    “太好了!”温玖喜不自胜,“那你去了冀州,你会写信给我吗?我也会写给你。”

    “我写给你,你能收到吗?”萧墨淡淡问了一句。

    温玖笑容一瞬间黯淡下来,她在宫里身边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所有书信往来,都要皇后先过目,所以大哥每次给她的书信,也只是淡淡说一些问候的话。

    靖安王在宫中自然也有眼线,但从来不敢往温玖身边引,怕她会惹祸上身。

    就算萧墨把信送到齐妃那里,皇后都能知道写了什么,她和萧墨要通信的话,肯定瞒不过皇后的眼睛。

    “那就算了。”温玖失落地说,是她考虑不够周全,要和萧墨联系,恐怕还要回去慢慢计划才行。

    温玖低头想了一会儿 ,便从腰边悬着的锦囊里拿出一块黑色玉佩递给他。

    萧墨面露疑惑,这块玉佩玉看起来质地粗糙,毫无水润色泽,但式样却很精美。

    以温玖的身份,这样的东西跟她很不相配,他不知道为何她会给他这样一块玉。

    “这是玖玉,是一种质地不好却很坚硬的玉,其实跟石头差不多。我母亲怀着我即将临盆时,被前朝逆贼掳走了,那伙逆贼以我母亲要挟,想要我父王反叛大周,父王不肯,逆贼举剑想杀我母亲,慌乱中她抓了个东西挡在腹部,那一剑没有刺进去,我就活下来了。但随后母亲逃跑时受了重伤,只能亲自剖腹将我生下来,虽然父王终于赶到,但也没能救回她。那救了我的东西就是一块玖玉,母亲临终前就以此为我命名,盼我也能如这玖玉一样坚硬自强。”

    她说完后还不舍地抚摸着那块黑色的玉,“我出生的这件事是个秘密,没有任何消息走漏出去,父王是怕皇上会怀疑我们温家和前朝逆贼勾结,但父王一片忠心可昭日月,他绝没有反叛的念头。”

    上辈子她一直相信父王和大哥对大周都忠心耿耿,但这辈子她相信至少父王是忠心的,否则她母亲就不会死了。

    在这件事情上,父王和大哥有了分歧,但父王忽然暴毙,所以大哥的行为就再没人能约束,才让他最后惨死。

    “靖安王确实忠肝义胆。”萧墨看她低垂着眼眸,似乎十分难过的样子,“你母亲的事情,不要难过,你能活下来就证明她有多爱你。”

    “嗯。”温玖点点头,他只评价了父王,而没有评价她大哥,是不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冀州在北方,和凉州部分接壤,萧墨真正的势力都在冀州,所以他是否察觉到大哥的某些动向?

    她把玖玉递给萧墨,说道:“这块玉佩我从小带在身上,我大哥认得,你拿着,我大哥就知道你和齐妃娘娘是我在宫里的盟友。”

    萧墨看了她很久,没有去接,而是问:“你想让我给你大哥带什么话?”

    “你只需告诉他,不用为我担心,我现在知道什么人好,什么人坏,在宫里我会为自己打算,在宫外,一切就靠大哥了。”温玖笑着说,“你把玉佩给我大哥,他自然明白我说的意思。”

    萧墨把玖玉接过去收好,“我会把你的话带到。”

    “希望我大哥也能和你成为朋友。”温玖说。

    和掌管凉州军的年轻靖安王温远成为朋友?

    温远虽然年幼,但他的聪明才智远胜他父亲老靖安王,他不会和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扯上关系,以温远的身份,和谁成为朋友,就有站队的意思。

    温远还在观望朝中的皇子们,不过目前可能性最大的,只有太子萧豫。

    温玖还太年幼,朝堂上的许多事情她不懂,但萧墨无意解释给她听,她这样天真无邪的样子才是最难得的。

    萧墨淡淡地点了点头,道:“回去吧。”

    温玖和他并肩走在昭阳宫的花园里,心里带着一丝小小的雀跃,这是她重生之后,努力了这么久,第一次觉得和萧墨的距离拉近了。

    他们成为盟友,这已是他们关系最大的进步。

    将来……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她知道自己至少萧墨和她是站在同一边的。

    温玖走着走着,不禁抬起头来,看着萧墨轻轻的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萧墨虽然没有看着她,但她这个小小的举动却逃不出他的眼睛。

    “我在想,你怎么这么好?”温玖不觉得羞涩,她只是非常认真地在夸奖萧墨这个人。

    从前世到现在,看过他种种作为,他是她见过最有风度,最有内涵的人。

    萧墨微微扬了扬唇,道:“全靠你眼光独特。”

    温玖捂着嘴巴闷笑:“你是不是在夸我?”

    “算是吧。”

    “那你答应我,就算去了冀州,也不能把我忘了,我也会经常想你的。”温玖趁热打铁,他们的关系要是在牢固一点就好了,可惜时间不多。

    他们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进展,他就要离开了。

    萧墨问道:“你说认真的?”

    “当然。”温玖信誓旦旦。

    萧墨看着她的眼睛,确实是毫无保留的真挚,如果不了解她有多单纯,一定会产生误会。

    “希望三年后你也这样想。”萧墨说。

    “三十年后我也这样想!”温玖说。

    萧墨抬起头,笑容不经意从头眼眸中流溢而出,温玖怔怔地。

    他们从池塘边路过,接天莲叶碧无穷,映日荷花濯清渠,温玖觉得那花影摇动灼灼妖妖,她却独独被萧墨的笑容灼伤了眼。

    她完全不知道心里忽然生出来的期待是什么,还来不及细想,萧墨已经离开徽京,到了千里之外的冀州。

    从此皇宫里仿佛都沉寂下来,每日的生活,玩乐都没有改变,但温玖就是觉得少了什么。

    她还是每天早上到昭阳宫读书,就算每月初一十五萧墨也不会进宫了,但她还是一天都没有拉下,把《四书》《五经》都粗略学了一遍。

    齐妃体谅她身体弱,没有让她学的太艰深,但都有了基础的认识,听别人说起来也不至于会出丑。

    永和帝时常来昭阳宫,看到温玖一天天长进,也都觉得十分欣慰。

    有次在宜春宫,永和帝兴致上来,说起温玖的学习,还对皇后说:“珍珠在你这里养了这么多年,连《论语》都念不利索,没想到去齐妃那儿学了几天,跟朕说话都能之乎者也了。”

    皇后勉强笑着说:“皇上也知道珍珠身子骨弱,臣妾哪舍得让她沾那些劳神的东西?”

    永和帝道:“朕觉得珍珠自从去齐妃那里,精神倒是越发好了,之前每次见她都怏怏的,朕还怕她养不大呢。“

    皇后的闻言,连忙惶恐地跪下来说:“自从皇上把珍珠交给臣妾,臣妾没有一天不尽心照顾,她身子弱,臣妾请遍了名医,世上的名贵药材,只要有,臣妾都不惜代价弄来,可是起效却不大,臣妾每日愧疚不安,只盼有神灵明鉴,臣妾恨不能用自己的寿数来换珍珠的健康,臣妾……”

    “好了,在珍珠面前你这不是要吓着她么?”皇上轻咳了一声,有些话都不好说出口,“起来吧,朕也不是怪你。”

    皇后擦着眼泪站起来:“珍珠自小在臣妾身边长大,她比我的女儿还亲,看到她好,我真是高兴极了。”

    “朕知道你对珍珠好,不过真的为了她好,朕觉得还是该让她健康快乐长大,既然齐妃那里让珍珠精神好,就让她多去走动吧。“永和帝终于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

    皇后低着头,手指紧紧搅着衣袖,说:“是。”

    她知道皇上心意已决,已是不能更改,只好暂且答应,以后再慢慢做图谋。

    在皇后心里,现在她最大的筹码,就是温玖对萧豫的感情,两人青梅竹马,互通心意,只要温玖喜欢萧豫,就没有人能从她身边夺走温玖。

    她这番心思,在上辈子确实是极为正确的,温玖对萧豫的感情,让她后来哪怕被送去和亲,也没有改变。

    但是这一世的温玖,并不打算重蹈前世覆辙。

    待永和帝离开后,皇后又在她面前说了许多萧豫的好话,说他多牵挂她,时常让人送东西进宫来,萧豫的书信,她每个月都会收到两三封。

    但这些事情,温玖上辈子经历过一模一样的,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等她回到寝宫里,便打发秋棠把她回给萧豫的书信,以及送往凉州给她大哥的书信一并送到皇后那里去。

    秋棠是皇后的人,她的事情每天都会巨细无遗向皇后报告,今天去也要耽搁半个时辰左右,所以温玖就叫清心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步。

    清心被调来她身边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她其貌不扬,加上老实木讷,好多人不把她当一回事,除了会做糕点红温玖高兴之外,别的事情似乎再也拿不出手。

    但谁让温玖喜欢吃甜食?

    “查过了吗?”温玖站在湖边,两边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说话也安全。

    清心一改平时木讷的形象,说话利索简洁:“奴婢把公主每天入口的东西都检查过一遍,没有发现任何毒素。然后奴婢又检查了每日寝宫里的薰香,还有给公主薰衣的香料等等,也没有异常。”

    温玖微微偏着头,认真听着,随后说:“可是自从吃了你给我的药丸,我的精神比以前好了很多,你说那是解百毒的。”

    “没错,所以奴婢才疑惑。”清心紧紧皱着眉,她还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问题,“公主吃了药,解毒的效果并不是那么明显,究竟是毒素太少,还是公主并没有中毒?”

    “不可能!”温玖几乎是斩钉截铁的,“我确实中了毒,我自己的身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奴婢明白,有的用毒高手,可以无色无味,让人毫无察觉,甚至最高明的大夫都诊断不出来。害公主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依奴婢看,那人想要的不是公主的命,而是想用这毒把公主控制起来,假若有一天公主不听话了,那么只要多用一点毒素,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取了公主性命!”

    温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能这样做的人,她只想到一个,那就是皇后。

    上辈子她没有察觉到自己被下毒,可能因为她一直听话,没有妨碍什么,所以才活到最后。

    这么说的话,上辈子最后派刺客杀她的人,就不是这个下毒的人,也就是说,很大可能性不是皇后,皇后想要她的命,完全用不着那种手段。

    那是谁呢?上辈子她已经落得那般田地了,是谁还想最后把她的命都拿去?

    温玖低声说:“你要尽量小心,不要被人抓到把柄,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如果没有你,我恐怕早被他们害了。”

    “公主放心,没有人会怀疑奴婢。”清心看了一眼四周,再次压低声音,“皇后娘娘这边,若公主不放心,干脆搬去齐妃娘娘那里,只要公主开口,皇上必定会很高兴答应。”

    温玖摇摇头,道:“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现在在宫里得罪了皇后是什么下场?那我恐怕不止被下毒,连命都保不住了,她怎么可能放我走?”

    清心也明白过来,心里再次对这位年幼的公主刮目相看,主公派她来时,说公主天真单纯,不懂人心险恶,希望她在宫里能多为公主出谋划策,必要时为她拿主意。

    可当清心来到温玖身边时才发现,公主虽然天真单纯,但心里却一点儿都不糊涂,不管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主见。

    若主公知道了,必定会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