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58章

暖小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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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晼然看着那已经写了好多名字的册子, 以为自己拿错了,甚至暗搓搓的想, 莫不是自己梦游的时候,将这些名字写上去的?但前头几个宋子涵,秦明辰也就罢了, 后面的,名字都不认识啊?

    “这……我写的?”晼然看着封皮,皱眉自言自语。

    杏香笑眯眯道:“奴婢把人选都替姑娘写好了, 后面几个, 姑娘还没见过,但老侯爷都透过口风了,等过了年,人就到了, 比如少夫人嫡亲的弟弟, 舅夫人的娘家侄子,还有兵部尚书府的二公子, 如今也是做太子伴读的,大公子说了, 得空就让兵部尚书府那位二公子登门, 让姑娘瞧瞧。”

    “外祖父……透了口风?”晼然觉得牙齿都在打哆嗦。

    杏香没发现, 继续说道:“还有庄老夫人那边, 也是有几个人选的, 奴婢也写上了, 但是镇国公府的二姑娘也要议亲, 且比姑娘大两岁,因而还不知晓,镇国公府的二姑娘会定下哪个。”

    晼然一页页的数过去,后面的名字都不认识,但家世都是不错的。

    晼然突然想到,方才窦瑾晖说的话,他说他们会为她选个好的,原来她的所有人选早已经在他们那里过了一遍。

    那窦瑾晖刚刚动怒,是因为乔落尘并没有得到他们的认同,并不在这本册子上,她与一个他们意料之外的人接触,所以窦瑾晖大怒?

    但纵是他们觉得乔落尘家世人品不过关,撩妹的是乔落尘,窦瑾晖凭什么要骂她!她又没有穿着轻薄的去勾搭人,连句话都没说好吗!

    不讲理!

    晼然午膳都没吃,就回来了,原还想要因为窦瑾晖骂她的事情,好好发作一番,但这会儿知晓老太君与老侯爷已经开始操心她婚事了,再不敢胡闹,换了件衣裳去了沉元堂。

    窦瑾晖一直坐在沉元堂里等着,总算等来了她。

    晼然上身穿着一件水绿色绣山茶花滚边小袄,干干净净的,凑到老太君跟前请了安,便在旁鼓动着老侯爷,去逗那只画眉鸟,独独不理会窦瑾晖。

    老太君与老侯爷心知肚明,两个人置气了,只装不知道。

    没一会儿功夫,大表哥罗震宗到了,见窦瑾晖与晼然在,倒是有些意外:“不是去乔家参宴了?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窦瑾晖轻嗯了一声,扫了晼然一眼,没说什么。

    晼然不回答,只问罗震宗道:“大表哥怎么过来了?表嫂与小虎子呢?”

    白氏生产后,罗震宗三口是在沉香榭用膳的,不用过来,舅父靖宁侯与舅母邵氏在锦华堂用,也不会过来。

    罗震宗没想到晼然会在这里,一时有些尴尬,想了想才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早间约了兵部尚书府的二公子宋珈齐,说好了明日来府里用膳,来与祖父,祖母说一声。”

    晼然瞬间将自己的头垂下去,恨不能一头埋进画眉鸟的笼子里去,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好尴尬啊,倒好像她迫不及待要嫁男人一样的。

    老侯爷眼眸亮了亮,老太君在晼然身上打了个转,装着漫不经心的说道:“哦,既然你们两个都是太子的伴读,互相走动走动也好,明日会备好宴席的。”

    罗震宗笑着应道:“祖母说的是。”

    “晼妹妹,你明个儿也过来,一道用膳,人多,热闹。”罗震宗率先张口说道。

    窦瑾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正要说话,就听老太君慢悠悠的说道:“晼然便罢了,她明个儿一早要出门去。”

    “我出门?”晼然不解的看向老太君,她怎么不知道,她要出门去?

    老太君转了转手中的碧玺佛珠,脸上瞧不出喜怒的说道:“前几日得了消息,董伟德没了,人送去了幽州,你去幽州一趟,送他最后一程,也算是全了父女情谊,日后靖宁侯府与他董府,再没有任何纠葛。”

    晼然听得一愣,若不是老太君提及,若不是她至今还姓董,她怕是要将这个人忘记了,认真算起来,她与董伟德,不过是几面之缘,没想到再得到消息,就是他的死讯。

    “幽州近,不过两日的车程,箱笼昨日就替你收拾了,你去瞧瞧,还差什么,明个儿一早就去吧。”老太君说的再平常不过,倒好像这个人只是一个陌路人,认识都不认识的。

    但晼然敏锐的察觉到老太君唇畔的一抹笑意,那是大事得成的满意。

    晼然带着雪遥去次间查看箱笼,雪遥一件件的翻看着,对着单子,仔细又谨慎。

    晼然坐在次间的罗汉榻上,静静品茶,一声不吭。

    “姑娘若是伤心,只管说出来,别闷坏了身子。”雪遥点完一个箱笼,见晼然依旧那个姿势坐着,忍不住轻声说道。

    晼然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与董伟德能有多深的情份?怕原主也没多喜欢这个渣爹,她只是在想,依着老太君的脾性,连曦然都被老太君算计着,嫁了个那样的人家做填房,怎么会放过董伟德?

    董伟德怎么说也是个五大三粗,正当壮年的汉子,没道理这么容易死吧?

    晼然在此刻对老太君产生了深深的敬畏感,方才那种被安排未来的不满小情绪,转瞬间消失不见,老太君也不是直接指了个人给她,而是从湖里捞出来几条不错的鱼,让她挑,好歹她还是有一点选择权的。

    明间里,罗震宗面带犹豫的问道:“祖母,那明日……还请吗?”

    老太君含笑颔首:“自然要请,一回生,二回熟,晼丫头毕竟大了,直接见外男,总归不大好。”

    老太君意有所指的看了窦瑾晖一眼,窦瑾晖今个儿才骂了晼然,老太君自然不会再做的那么明显,万一累及晼然的名声就不好了。当然若是日后无意中遇见,那就怨不得谁了。

    老太君只差指着窦瑾晖的脸责备他,不该骂晼然了。

    窦瑾晖面目微沉,起身说道:“幽州那边,怕也不简单,刚好我要去常宁一趟,不如我随同晼晼走这一趟。”

    老侯爷正要说,他要去幽州,就被窦瑾晖抢了先,提溜着画眉鸟就走过来,还没张口,就听老太君说道:“这怕是不方便吧,毕竟晼晼是大姑娘了,不好随便见外男,让你这个表哥跟着去,像什么话?会被人诟病的。”

    窦瑾晖:“……”

    老侯爷在旁笑眯眯的点头:“没错,你跟着不合适,还是我去的好。”

    老侯爷摩拳擦掌的说道:“勇武侯是不是在幽州?他孙子也不小了吧?是不是还没议亲?”

    老太君皱着眉,回答的却是认真:“这却说不好,幽州毕竟有董家长房与二房在,若不去是最好的,但勇武侯府中似乎有不纳妾的规矩,你倒是可以去探听探听,若确有其事,倒是可以考量考量。”

    窦瑾晖就站在那里,听着老侯爷与老太君侃侃而谈,半晌,淡淡张口道:“勇武侯的孙子,十五的时候就把府里的丫鬟能沾手的都沾手了。

    皇上先前还想抬举勇武侯,但看勇武侯府后继无人,勇武侯年纪也大了,准备年底降爵,想来,若勇武侯没了,勇武侯府会被直接掳了爵位。”

    老侯爷与老太君默了默,不一会儿老太君再次张了口:“说起来,若要去幽州,必定要路过青允,庄老夫人祖籍在青允,听说他那个外甥在青允为官……”

    “外祖母记得不错,皇上已经通知了吏部,要严惩今次行贿之人,庄老夫人的外甥就是其中之一……”窦瑾晖沉声说道。

    老太君与老侯爷幽幽的看了窦瑾晖一眼,问道:“难不成,皇上是要将你安排在吏部了?”怎么对哪个人都这么清楚明白?

    窦瑾晖摇头:“只是皇上要太子彻查贪官污吏,我刚好拿了吏部的黑册子,因而格外清楚,这一路上路过的州县,不少是在黑册子上的,便是没有行贿之人,也有些难堪的私隐……”

    老太君竖着耳朵听着,窦瑾晖却不说下一句了,拱手道:“瑾晖明日也要出行,先去收拾行囊,既然外祖父认为不必我跟了晼晼去,那我便不理会了。”

    “等等。”老太君瞪了一眼窦瑾晖道:“既然顺路,明个儿就一道走吧,你外祖父年岁大了,自不如你知晓朝廷中事,就让安嬷嬷跟去吧。”

    窦瑾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谨遵外祖母之命。”

    窦瑾晖一走,老侯爷就问:“那我呢?”

    老侯爷觉得京城无聊,又不似在大名府,那么多熟悉的人,正找机会出京去呢。

    老太君无奈的说道:“现在是紧要时候,若你不小心选错了人,晼丫头一辈子不都毁了?再者你也离不得,辅国公隔三差五的过来,也不是个事儿,那慕容智与慕容蝶哪个是省心的?你想法子,让辅国公赶紧断了念想,如今董伟德也没了,我给敏敏挑的人家,也该相看相看了。”

    关于窦瑾晖与老侯爷之争,晼然完全不知,第二日一早起身,直接上了马车,有安嬷嬷在,事情有条不紊,没有半分疏漏,雪遥与杏香两个都跟了来,生怕有哪里服侍的不够周到。

    甚至于,晼然都不知道,窦瑾晖与她隔着一个马车,一直跟在后头,直到中午到通州驿站休息,晼然才发现,与自己同行之人,竟然是窦瑾晖。

    “想吃些什么?”窦瑾晖将手里的马鞭递给护卫,修长干净的手,抚了抚马儿的鬃毛,问晼然。

    晼然还没说话,就被一个带着薄纱的帽子给遮住了,安嬷嬷在侧道:“外头的吃食也没什么可挑的,给姑娘要一碗银丝面便是,姑娘大了,不便露面,送到房间里便是。”

    安嬷嬷说完,引着晼然就进去了。

    如今腊月里,戴上帽子倒也还好些,不像夏日里那般闷闷的,只是晼然一向嫌弃累赘,惯不喜欢这些个东西,因而进了房间就嫌弃的丢在一旁。

    “嬷嬷,您也顺着表哥,我才十二呢,哪里就用得上这东西了?”晼然在一旁的如意圆桌前坐了,嘟囔道。

    安嬷嬷笑着吩咐雪遥杏香去铺床,打水,一边道:“姑娘自小在京城里头长大,多见姑娘们十五岁议亲,十七才嫁人,那是因着京城府邸心疼自家姑娘,想要多留姑娘两年。

    但出了京,便不是如此了,地方上的姑娘们,多数十一岁就开始相看,十五岁及笄后便是婚期,若有那小日子来的早的,便是十三嫁人也是有的。”

    晼然听着有些怕怕的,却也知道,自己日后是装不得小孩子了。

    “姑娘明日到了幽州,还会见到董府的三姑娘,五少爷,姑娘该端的架势,也得拿出来。”安嬷嬷笑着提醒晼然。

    晼然垂眸,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下,道:“嬷嬷放心,出了府,我就是靖宁侯府的四姑娘。”

    代表的是老太君的脸面,罗氏的脸面,自不能让人瞧低了去。

    “姑娘聪慧,老奴没什么不放心的,旁的事情,姑娘不必操心,万事皆有老奴呢。”安嬷嬷慈爱的笑着说道。

    安嬷嬷是靖宁侯府内院管事,便是舅母邵氏也敬佩的人物,晼然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厢晼然才梳洗一番,便有粗使婆子来敲门,是午膳得了。

    那婆子笑眯眯的提着食盒道:“表少爷说了,四姑娘喜欢吃甜食,刚好驿站里做了糯米糖藕,既软糯又香甜,趁热吃最好不过的。”

    晼然其实还是想吃的,自打她八岁多的时候,牙疼过一回,老太君便各种限制她吃甜的,窦瑾晖每次来信,信尾总要写上一句,不许她吃甜食,今个儿倒是难得,窦瑾晖竟然会为她点甜的东西。

    “你去回了表少爷,表少爷的心意,姑娘领了,只是姑娘一会儿要歇一会儿,这东西吃了,不好克化,便不用了。”安嬷嬷抢在晼然前头,回绝了。

    粗使婆子立刻撂下一碟小菜,一碗银丝面,退了下去。

    晼然幽怨的看向安嬷嬷,安嬷嬷跟没瞧明白一样的,笑着说道:“姑娘这回去幽州,若董府的人,给姑娘甜食,可一概不能吃的。”

    晼然苦笑着点头道:“嬷嬷安心,我懂得,不会流露出自己的喜怒来。”

    “倒是老奴多嘴了,姑娘是与太子妃一道学过规矩的,自没什么不懂得的。”安嬷嬷笑着说道。

    晼然知晓,这是安嬷嬷与老太君希望晼然端起来的架势,因而心里有了数,在驿站前前后后歇了一个时辰,便再次赶路。

    窦瑾晖一直骑在马上,瞧着晼然带着帷帽,从二楼房间出来,换了一身浅紫色小袄,六幅罗裙,如烟似雾,行动间如弱柳扶风,说不出的端雅秀丽,只那双略高的月白缀东珠绣鞋,让窦瑾晖微微沉了脸。

    马车缓缓前行,不一会儿,粗使婆子讪讪的在车窗外说道:“安嬷嬷,表少爷让老奴来送条软毯,说是给姑娘盖着暖脚。”

    晼然此刻脚是真的凉,幽州离着京城并不远,若是赶时间,入夜前就能到,给董伟德拜祭,最多一日的功夫,来回也就三四日,因而晼然删掉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便是靴子也只穿着那一双,此刻她脚上踏着的这个,是在暖阁里头穿的软底绣鞋,瞧着好看,但不中用,只配衣裳却是好看的。

    晼然没想到,窦瑾晖连这样的细枝末节都注意到了,下意识的垂下头去,想着窦瑾晖此刻一定是黑着脸的,一定在骂她臭美,活该。

    对晼然好的事情,安嬷嬷自然不会拒绝,笑着收下了。

    安嬷嬷感念窦瑾晖的细心,心中另有一番计较。

    天快黑的时候,窦瑾晖打马上前,在车窗边说道:“天色昏暗,怕一会儿要落雪,道路泥泞,反而不利于前行,前面有一个客栈,倒不如歇下,明日一早再入城。”

    “凭表少爷安排。”安嬷嬷说道,根本不给窦瑾晖与晼然说话的机会。

    一行人刚刚在客栈落定,雪遥搓着手从院子里进来,站着在炭盆前扫肩头的雪沫子,笑着道:“果然下起来了,表少爷真真是厉害。”

    晼然抱着汤婆子暖脚,刚刚把脚暖和过来,庆幸道:“多亏了下马车的时候,还没下起来,不然我这绣鞋怕要被雪水浸透了。”

    安嬷嬷瞧着晼然盘腿坐在架子床里,忍不住想到,也许表少爷就是担忧冻着晼然,才会在客栈里停下来。

    “表少爷呢?”安嬷嬷问道,搁着窦瑾晖的性子,此时该是来数落四姑娘的,怎得不见人?

    杏香端着热气腾腾的锅子进了门,笑着道:“刚瞧着表少爷骑马出去了。”

    “这会儿骑马出去?”安嬷嬷问。

    杏香喜滋滋的将那锅子放在火架上,笑着说道:“奴婢也多问了句呢,怎么下着雪还要出去,表少爷说,先进城办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杏香喜滋滋的招呼人道:“姑娘快来,羊骨头汤,可香了,没想着表少爷还让人带着羊骨头,熬出来的汤浓郁的紧。

    咱们马车在头里,不晓得,奴婢也是才听厨房的郭大娘说,在通州驿站出来的时候,这羊骨头就煮开了,这一路上,用小炉子一直滚着,十里飘香的,这会儿正是好喝的时候。”

    晼然早就被这浓浓的香味吸引了来,套着袜子就下了地,只见铜锅里头汤熬得浓浓的,撒着几颗枸杞子,白白红红的,看着便馋的要流口水。

    粗使婆子随后敲门,端来了许多菜料,土豆片切得薄薄的,手擀面也盘了一碟子,晼然让安嬷嬷等人跟着一道坐下来吃,一碗汤下肚,瞬间就暖洋洋起来,可比那汤婆子管用多了。

    杏香一边吃,一边不住嘴的夸赞:“从前奴婢瞧见表少爷,便觉得怕的紧,好像表少爷就没有高兴的时候,可这回出门,只瞧表少爷的安排,竟是比咱们夫人还要知冷知热些,真真是在没有比咱们表少爷更好的人了。”

    雪遥也是这般想着的,只不敢明说,见晼然听了这话,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便擦了擦嘴说道:“姑娘,其实乔府的事儿,也是表少爷太担心,才会责骂于您,莫说是表少爷,便是奴婢听了都后怕的紧,是杏香这次太胡闹了。”

    杏香立刻垂下头去,她也后悔死了,老太君记了她二十板子,只等着这次从幽州回去,便赏了她呢。

    “奴婢……奴婢那会儿只是气得慌,觉得乔姑娘着实过份,又有太子妃撑腰,这才……”杏香撂下竹著,保证道:“奴婢日后再也不敢了,但凡有外男想要接触姑娘,先从奴婢身上压过去。”

    晼然被杏香逗得“噗嗤”一笑,雪遥谨慎体贴,杏香倒是个爱玩的,这些年没少因为自己被罚,这次乔府的事情一出,杏香是真的长记性了,连秦明辰来问,那日她提前离开的事儿,都被杏香给挡了。

    “过去的事儿,便不提了,我从前也没以为自己长大了,日后咱们都长记性了吧。”晼然端起茶盏来,高高举起:“来,咱们碰个杯,庆祝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个小姑娘。”没资格再用小孩子的身份装傻充愣了。

    安嬷嬷深看了晼然一眼,暗暗赞许,虽不知晼然这以茶代酒是从何处学来的,还是笑着应下。

    晼然本来还想烧个小酒来着,毕竟长大的概念,就是能喝酒了,不过碍于明个儿还要去董府,硬生生的压下了自己这个邪念。

    几人吃的肚子滚圆,安嬷嬷不敢让晼然就这样睡下,怕存了食,只让晼然在屋子里走走。

    “屋子里头无趣,倒不如外头的空气清冽。”晼然浑身暖洋洋的,套了鹿皮小靴要去院子里溜达,这里是客栈后院,都被窦瑾晖包下来了,倒也没有外人。

    “奴婢跟着姑娘。”杏香说着,就要将那大大的帷帽往晼然头上扣。

    晼然不允:“出去就是要感受雪的,都捂严实了,还有什么趣?再说,那样小的雪,出去没半个时辰都不会湿。”

    杏香摇头,坚定道:“姑娘长得好,随便瞧人一眼,就能勾了人的魂儿去,后院虽都是咱们府里的人,但外头的护卫却是表少爷待得安宁侯府的人,万一他们动了歪心思可怎么是好?”

    晼然皱眉,从前杏香挨了多少次罚,都是记吃不记打的,这会儿却是严防死守起来了,半点不通融。

    晼然捏着杏香肉乎乎的脸蛋道:“你从前但凡有此时三分,也不至于还有二十板子等着你了。”

    安嬷嬷开窗将屋子里锅子的味道散一散,才开窗就见窦瑾晖打马归来。

    安嬷嬷扫了窦瑾晖手里拿着的包袱一眼,不动声色的与杏香说道:“你去烧些热水,一会儿给姑娘烫烫脚,院子拢共这么大,姑娘有什么,喊一声就能知道了,倒也不必你跟着去。”

    安嬷嬷发话,杏香这才听了,提着铜壶去烧水了。

    晼然裹着斗篷出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尽是雪白的哈气,待哈气散了,就见窦瑾晖身着一件玄色狐毛斗篷,站在自己面前。

    晼然心虚的低下了头,就听窦瑾晖说道:“这个,给。”

    晼然不解,抬起头来,就见窦瑾晖递过来一个小小的包袱:“这是什么?”

    “靴子。”窦瑾晖言简意赅的说道。

    “靴子?”晼然解开包袱,果然见一双高底暖靴,不知道里头是什么质地的,外头用珍珠粉锦缎包的整整齐齐的,在脚踝处有一对儿雪白兔毛的坠子,打成漂亮的结,很漂亮。

    “表哥刚刚进城,就是为了买这个?”晼然问。

    窦瑾晖微微侧过脸去说道:“进城办事,瞧见了,顺便。寒从脚起,女子的脚,最是金贵不过,这靴子里头是用皮子做的,即便踩在雪地里,也不会浸透,且底子高一些,不至于弄脏了,不好看。”

    晼然微微愕然,窦瑾晖口口声声说是顺便,可他一个男子,将这女式的靴子说的这般明白,分明就是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与店家说了的。

    晼然看着窦瑾晖斗篷上落的雪,已经结成了一层细碎的冰,便垫着脚尖,伸出手去,替窦瑾晖拂落。

    窦瑾晖只感觉一股淡淡的甜香向自己靠过来,转过脸去,就见晼然娇俏的脸颊,就在自己的耳畔,白皙柔嫩的指尖轻轻扫过细碎的冰雪……

    窦瑾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晼然本就够不着,是踮着脚尖的,这会儿窦瑾晖突然倒退,晼然失去了平衡,眼瞅着往一旁倒去,窦瑾晖伸手一捞,纤腰盈盈一握,他甚至不敢用力,只怕不小心将怀里人摔碎了去。

    晼然好容易稳住平衡,小手手拍着胸口,吓得不轻。

    随着晼然拍胸口的动作,袖笼里的暖香幽幽飘来,窦瑾晖觉得心跳有些抑制不住,急忙将晼然扶稳,往后倒退了三步。

    晼然好容易稳住了,嗔怪道:“表哥不能骂我没站稳,我好好去给表哥拂冰雪,若不是表哥躲开,我就不会站不稳了。”

    晼然站稳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否认责任,跟她没关系!她不能挨骂。

    窦瑾晖俊朗的五官微微僵了下,他是不是骂她太多次了?怎得她第一反应就是他会骂她?

    “寒气太重,你一个姑娘家,最好不要摸这些,我自己来便是。”窦瑾晖说着,解开斗篷,背对着晼然,在廊下抖了抖,也顺便抖了抖自己的心情,晼然才十二,哪里懂得这些?她在他耳畔呼吸,不过是意外,是他反应过激了……

    晼然没想到窦瑾晖这样细心,待窦瑾晖重新披上斗篷,垂头说道:“看在表哥冒雪给我买靴子,还有羊肉锅子,软褥子的份上,我既往不咎了。”

    窦瑾晖笑意沉沉,廊下挂着一盏圆滚滚的大红灯笼,窦瑾晖一身黑衣的站在那里,格外俊朗:“乔落尘其心不正,那日,是我过激了,不过若是从来一次,我依旧还会那么做,若你当时伸出手去拿那发钗,乔落尘必定会握住你的手,到时候……”

    窦瑾晖没有继续说下去,笑容也随着这个话题,渐渐冷了下去,乔落尘那日必定是听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故意与婉然亲近。

    婉然没想到,乔落尘瞧着就是个忧郁男青年,不像是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但是婉然一向相信窦瑾晖的判断,连天色都能看的人,没道理看不懂脸色。

    “那……那我下回注意。”婉然弱弱的想,大不了,她就在老太君中意的人里面挑嘛。

    窦瑾晖见晼然垂下头去,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脖颈,忍不住,想要出手去揉她的发顶,到底还是忍住了,将自己的手握拳背在背后,说道:“你上次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瞧着好的人,在你眼里未必是好的。

    你放心,但凡是外祖母给你挑中的人,你若不喜欢,我自会替你拦着。”

    窦瑾晖承诺着,他从前也觉得,老太君与老侯爷能挑出来的人,必定是好的,可昨个儿听了晼然的话,又听老侯爷与老太君提及的那些人,多半是皇上要大力整治的人,他突然就觉得晼然说的很有道理。

    “真的?”晼然疑惑的看向窦瑾晖,窦瑾晖有本事能拦住老太君,晼然一点儿也不怀疑。

    大红灯笼下,负手而立的窦瑾晖美好的像是玉石雕刻的人儿,徐徐点头的模样,好看极了。

    晼然瞬间绽放出笑容来,就像是雪中绽放的红莲,明艳不可方物。

    这个笑容,一整夜都盘旋在窦瑾晖的脑子中,让他一夜未眠。

    窦瑾晖在天未亮的时候,便坐起身来,给自己煮了壶浓浓的铁观音,他一定是疯了,晼晼才十二,还小,他……是不是起了什么胡乱心思?难道他同慕容智是一般的人?

    窦瑾晖因为这样的想法,再赶路的时候,一直躲得晼然远远的,免得亵渎了晼然。

    安嬷嬷瞧着奇怪,明明昨个儿两人和好了,怎么这会儿表少爷又板着一张脸?

    马车到董府的时候,董府早就有人来接了,董大夫人宋氏,董二夫人陆氏,以及崔姨娘……

    晼然不久前才见过宋氏,倒也罢了,陆氏她是从来没见过的,只听说董府二房的人经商,做得风生水起的,至于崔姨娘……

    晼然算了算,也有三年多没见过崔姨娘了,比之从前,崔姨娘似乎是少了几分柔媚,多了几分粗犷,身上一件孝衣,倒也穿出了几分风情,到底还是美的。

    “妾身见过四姑娘。”崔姨娘上前行礼。

    晼然微微一笑,算是受了,又与宋氏与陆氏见礼:“晼然见过大伯母,二伯母。”

    宋氏便罢了,如今惹不得晼然,又见窦瑾晖与安嬷嬷两尊门神一样的杵在晼然身后,愈发只剩下僵硬的笑容:“快起来,快起来。”

    陆氏头一回见晼然,从前只听说这晼然是个痴傻的,如今且瞧着,这一身的气度,哪儿是寻常姑娘能比的,只往这儿一站,就能将幽州城的姑娘们比下去。

    陆氏不屑的扫了宋氏一眼,上前拉着晼然的手说道:“这么冷的天赶来,快进屋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宋氏则让人去给董大老爷传话,亲来迎接窦瑾晖。

    窦瑾晖冷冷的说了句:“我便不进去了,午后来接晼晼。”

    窦瑾晖说完,将自己的护卫留了一半给安嬷嬷,自己往常宁去了。

    宋氏看着那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护卫,就觉得脑仁疼,这是怕她们把晼然吃了不成?如今给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宋氏谄媚的去与安嬷嬷说话:“三弟妹竟是没来吗?”

    安嬷嬷板着脸,说道:“董大夫人这话可就错了,您如今的三弟妹是崔氏,我家夫人跟董府没有任何牵连了,至于我们姑娘,也只是最后送上一程,全了父女情谊,就要走了的。”

    宋氏脸面上挂不住,只能一直笑吟吟的应着:“嬷嬷说的是,是妾身嘴拙,说错了话,嬷嬷里头请,知道嬷嬷这会儿到,一直煮着红枣姜茶呢。”

    安嬷嬷板着脸,半点不给宋氏脸面:“马车里头一直煮着的,不敢劳动董府下人。”

    宋氏笑容僵在唇角,抿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安嬷嬷直接甩了她道:“老奴去服侍我家姑娘。”

    安嬷嬷与宋氏寒暄这会儿,晼然在廊下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董三姑娘董昀然。

    “四妹妹。”董昀然站在晼然面前,上下来回打量了晼然两遍,才收回了嫉恨的目光:“三年多不见,看来四妹妹过得很好。”

    陆氏引着晼然在前头,不知晼然是什么脾性,不敢贸然开口,崔氏则站在晼然身后,见此情形,抬头瞧了一眼昀然,却是什么都没说……

    “三姐姐,似乎过得不好。”晼然顿了顿,笑容清浅雍容:“这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