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宁雁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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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面色如死灰,颊肉扭曲,表情狰狞得可怕,像是在死前经历过极致的痛苦。

    唇口靡烂,眼角、鼻腔,甚至半掩在发后的耳朵,俱有鲜血流出。

    正所谓“七窍流血”,这样的死状实在可怖又凄惨!

    不必尸检,郁容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哪里是羊痫风发作的症状?!但凡有些见识的,第一时间便会作出中毒的推断。

    显然,在场的村民,不在“有些见识的”范畴之内。他们又是惊惧,又是唏嘘,竟无一人怀疑张周氏的死因……不能完全说是这些人太愚昧了,毕竟不是信息发达的现代,大家眼界有限见识少,从不曾见识过这样的阵仗,只当羊痫风发作起来太厉害了。

    郁容心知,事情很不对劲。

    可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之间犹豫不定,却不好贸贸然,跟眼前一群根本不熟悉的村民说,张周氏之死另有隐情吧?

    第一反应是“毒杀”——咳,影视剧与网络小说的影响着实有潜移默化的效果——然则口说无凭。且这样的猜测太过于主观,真相也不乏有意外的可能,如张周氏误食了毒物。

    记着要谨言慎行的郁容,暂时保持了沉默,并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是在场之人没个能主事的,便将情况说明了,除却会带来惊惶,甚至引发众人之间对彼此的猜疑,没任何好处。

    村民围着尸体,交头接耳,不敢站得太近,又不会离得太远。

    有人跑开找里长去了。

    郁容在近处打量着死者,目光落在其左手,准确地说,是腕部,可惜因是侧着身、蜷曲的姿势,那里基本被压在身下遮挡住了……吸引他注意的是,灰扑扑的麻衣里,隐约露出了一点晶红……不是血,好像是手腕上带着饰品。

    无法不在意的感觉。有些古怪。可灵感闪过脑海,转瞬又消失了。郁容觉得好像忽略了哪里,乍然却怎么也想不起。

    张周氏毕竟是女人,三十岁不到,不算老人,作为男性,不好再靠得更近,肆意翻看人家的尸体——他是大夫,非仵作!

    里长还没等到,一个男人冲了过来,气势汹汹地扒开人群。

    郁容心里存着事,一个不留意,差点被推搡到了地上,好在系统的武功不是白练的,身体反应比之前灵敏得多了,脚步几个错位,复又稳住了身体。

    定睛一看,这才注意到来人的长相。

    瞧着他面生,下一刻,就见男人满面的错愕,遽然变化,变得好似悲痛极了,整张脸憋红得发黑。

    男人忽地扑到尸身前,嚎啕痛哭,嘴里叫张周氏小名,嚷嚷着不相信她就这么死了。

    郁容轻蹙眉头,默然旁观了稍许,干脆退出了人群。

    不知道是不是他阴谋论了,他总觉得那个男人哭得太假了。

    蓦然想起了林三哥之前的感慨……

    心里的怀疑愈发加深了。不是他一个人感觉不对。人群外围,有几个指指点点的,小声表示“张油子”——也即张周氏的丈夫——在做戏。

    显然,张油子的名声在青帘十分不好。

    说闲话的人们,倒没怀疑张油子害了张周氏,从他们交谈之中得知,张油子整天混迹在市井之间,好几天没见晚上回家了。

    郁容默默听罢,不由得疑虑了:要真是这样,张油子给张周氏下毒的几率就不大了……不是没可能,而是张油子没那智商设计太复杂的局。

    难不成,真的是他思想太阴暗了,凭着主观印象,就给张油子定了罪?

    少年大夫摇了摇头:身为医者,切忌偏见,万万不该先入为主。

    ……算啦,还是回去烧早餐吧。

    显而易见,张周氏之死,暂且不是他能管到的“闲事”。反正,这类不明原因的“猝死”事件,律法有明文规定,家人必须得上报。届时官府会派人来核实情况。没问题的让家属直接葬了,有疑点的会移案转由提点刑狱司调查。

    郁容自觉要成为专业的医生,恪守“职业道德”,救治的该是活人或濒死之人,没必要捞过界,跑去管死人的事……不然,可不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嘛!

    现实总会打脸不及。

    郁容刚做好猫饭,早餐的咸肉粥还在炉子上温着,老里长过来找他了,请他去殓房看一看张周氏的尸体。

    原来,张油子果然不愧为“油子”,死活不愿报官。理由是报官了,张周氏的尸体可能被剖开,不仅丢脸,还会玷污家声。

    张油子闹得凶,其他人管不着他,老里长倒是村里的权威,可也有顾虑。虽然张油子一脉,跟张氏宗族的关系远了,根本不亲,但毕竟同村同姓的,还是有些顾虑的。

    再则……

    老里长犹豫了一会儿,才似下定决心,小声问:“小郁大夫你老实说,小周真的是羊痫风发作死的吗?”

    ——村里一大半的都姓张,于是嫁过来的媳妇们,平常称呼一般都以其姓氏区分。如林三哥叫张周氏为“周二嫂子”,老里长是长辈,就直呼“小周”。

    言归正传。

    郁容对老里长十分尊敬,对方既然明确问出口了,便也不隐瞒:“不是羊痫风,周二嫂子是中了毒。”

    “毒?!”老里长惊吓之下差点吼出来了,急忙忙道,“怎么可能?会不会弄错了?”

    就算不曾仔细检查过张周氏的尸身,郁容对中毒一事仍是相当笃定。

    老里长对郁容还是十分推崇的,尽管难以相信,倒没再质疑,只眉头皱紧:“是谁,难道是张……”又倏然住口,语气一转,再次问道,“可晓得,小周中的是什么毒?”

    郁容迟疑道:“有些猜测,只是……”

    “怎么了?”

    郁容摇了摇头。

    目测张周氏的死状,他在第一时间就有过猜测,可按理说,那样的毒物,应该还未有出现在旻国过……从匡万春堂那边确认过这一点。

    “只是……”

    郁容倏然阖嘴。要不是环境不对,他真想给自己的额头来上一个巴掌——又一次被惯性思维影响了!

    “小郁大夫?”老里长不解。

    少年大夫敛回思绪,正色道:“小子不能十成地确定,但周二嫂子有很大可能是误服了砒石,砒石乃至毒之物,些许粉末入口,便会中毒,轻则流涎作呕,或可能昏厥,重则猝死,七窍流血而亡!”

    老里长惊悚了:“那砒石到底是什么东西?”

    郁容犹疑少许,还是给了回答:“大爷想是对雄黄、毒砂有些了解,砒石由此炼制而来。”

    砒石者,信石也,由雄黄、毒砂等矿物加工而成,有红、白二种。药用以红信石为多,天.朝人熟知的至毒之一“鹤顶红”正是此物。砒石再经炮制,便是在中外历史上皆鼎鼎有名的“砒.霜”。

    老里长脸色难看极了——可不,照小郁大夫的说法,砒石这东西绝非张周氏轻易能接触到的,又不像毒草毒果一样容易误食,或者遇到毒虫毒蛇之类的情况。

    “小郁大夫,”老里长忍不住再次确认,“你确定?”

    原本不是特别确定的郁容,经这一遭,忽地想起之前看到张周氏左手腕时的古怪之感,那掩盖在麻衣之下的晶红,越想越觉得就是红信石!

    他没有一口说死,只道请人翻查一遍张周氏的尸体,或便能真相大白。

    老里长认可了其建议。哪料,再度遭到张油子的强烈抗.议。

    郁容站在老里长的身后,目光从张油子的脸庞滑过,落在了张周氏的手上——尸体刚才被挪移了,两只手与腕部都能看得分明。

    有些出乎意料。

    之前看到的晶红好像是错觉一样,张周氏的腕上根本没有带任何装饰物。

    不过,少年大夫的眼神真的特别好,只这一扫,原本的三分不确定,变成现在的九分肯定……从张周氏腕部那一小片皮肤,隐约可见的痕迹,可知,之前她是带着手串一样的东西。

    问题来了,东西现在怎么不见了?郁容不得不把怀疑的目光,再度聚焦在欲盖弥彰的张油子身上……这一次不是他偏见,而是有合理可信的推测。毕竟,从这男人来了后,其他人都被拒绝触碰张周氏的身体。

    殓房的气氛有些僵硬。

    老里长也拿这无赖没什么办法:说到底,死的是张油子本人的媳妇儿。

    到最后,只能强硬表示,张油子如果不愿报官,作为里长,他必得行驶自己的权利与职责,直接越过死者家属,向衙门禀报实情。

    老里长行事自有沟壑,没有直接对张油子说,张周氏是中毒而死的,怀疑其中或内涵别情。

    张油子不敢闹得太过分——里长的权威在乡下还是有相当的威慑力的,只不过老里长一向不怎么仗势欺人罢了——态度一下子转变了,一面悲痛大哭,一面表示,他马上就去城里,主动请衙役来这里核查。

    事情至此告一段落了。

    不管是意外,或者谋杀,其实与郁容没干系。

    老里长对小郁大夫一贯是维护的姿态,除了那几个问题,明显不打算再让其搀和其中。

    谁知,任他二人哪一个都不曾预料,跟郁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张周氏猝死之事,竟又扯出了诸多是非。

    张油子果真去报官了。跟他一同回来的,竟是一身血裳的逆鸧郎卫。

    这位郎卫,拿出腰牌亮了一下,下一瞬,不给郁容解释的机会,琉青刀鞘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以蓄意谋杀罪,要将他抓走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