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015章 照顾不语

思尽忧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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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四尊审裁的过程,应央如一个旁观者一般冷冷看着,脸上看不出喜怒。等审裁结束,他走下台来,经过释心身边时停了一下,“起来,跟为师走。”随即目不斜视地踏出大殿。

    那夜应央离开后,释心就一直在担心他会不会一怒这下真把她逐出师门,此时听到这么一句,立时满心欢喜地从地上爬起来,小狗一样追过去,甜甜道:“师傅。”

    应央并没有完全原谅释心,看她过份殷勤讨好的模样,皱了眉:“不要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结束了,回去以后,每日担十桶溪水送到天机殿花园中浇花,是山脚的那处山溪。”

    “好!”释心高兴得一口应承,好像应央不是罚她每日担十桶水,而是每日要给她十颗糖吃一般。

    应央斜睨了她一眼,拎着她跳上飞剑。

    “为师已命祈崆去接那断腿弟子,此后他的一日三餐、煮药喂药之事全由你负责,照顾不好他,唯你是问。”

    “是,师傅。”

    一路上释心都用一种直勾勾的眼神看着应央,应央实在无法忽视这灼热视线,冷冷道:“你盯着为师看什么?”

    “没,没什么……师傅,我有个问题,能问你吗?你是一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什么这个样子?”

    “就是,就是,我觉得你的眸色应该更深一些,像黑宝石一样黑亮黑亮的;发色应该再浅一些,微微泛赤;肤色嘛,难道不应该更白一些,现在总觉得有些焦黄。”

    应央嘴角抽搐:“什么意思?嫌师傅丑?”

    释心点点头:“和以前比,确实丑了……”目光触上应央沉下来的表情,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嫌师傅丑……无论师傅长什么样我都不嫌弃……我,我绝没有嫌弃师傅的意思!”

    “闭嘴。”

    释心扁了扁嘴,其实她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想不明白:气息,为什么应央身上的气息淡到完全感知不到神尊的气息,只在血液中留存了一点点呢?

    释心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神尊转世,不仅没有记忆,连面容体貌气息都会完全不一样?就如神尊曾经所说“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回到山腰弟子居所,祈崆正在收拾空屋子,颜不语被他暂时安置在自己房中。释心从窗口看到屋内情形,只见他惊恐地缩在床脚,脸上满是对陌生地方的畏惧。

    祈崆捧着一床被褥从她身边走过道:“你进去安慰一下他,这小弟子估计真被吓傻了。无论我跟他说什么都不信,一直保持那个姿势,总觉得我要害他……也不知道他在青剑山遭了什么罪。”

    释心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听到推门声,颜不语先是惊恐地身子一颤,等见着是释心进来,脸上先是惊诧,然后狂喜,瞬间又变成悲怆,短短时间内也不知他心里过了多少事情,只听他绝望道:“小鱼,你又抛弃了我……你又一次抛弃了我……”

    “我没有。”

    “那你这三天去哪里了!”

    “我被秋凌烈关起来了。”

    “什么?”

    “关在你们青剑山的水心莲花台上,你知道那里吧。”

    颜不语拖着断腿,爬过来一把抓住释心:“他们有没有怎么样你?他们对你动刑了吗?伤哪了?快给我看看!”

    “没有,我没有受伤。”

    “怎么可能,那里是关押重囚的地方。他们一定折磨你了!像折磨我一样折磨你了!他们折磨你了!他们折磨你了!”

    这样的颜不语跟疯子实在没有什么区别,释心被他抓得胳膊都快断了,大叫一声,“颜不语,你清醒点!”颜不语身子剧颤一下,随即将释心抱进怀里,泪水夺眶而出:“小鱼,我以为再也见不你了……”

    “颜不语,你现在像个疯子,我不喜欢疯子。”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了,我控制不了自己。”

    祈崆端着一碗药走进屋来,瞧着在床上抱着的两人,微微皱眉:“乱抱什么,孤男寡女成何体统,松开。”说着就来拉扯两人。

    颜不语刚刚稳定的神精又紧绷起来,瞪大眼道:“别过来,谁也不能碰我的小鱼!滚开!”

    祈崆被他这癫狂的样子吓了一跳,嘟囔道:“师傅说的是接一个断腿的小弟子回来,可没说是一个疯子。”

    “师兄,你把药放下,我来喂他吧。”

    “你没问题吗?青剑山的人是不是疯了,找了三个什么病人给你照顾?一个痘症,人跟烂了没两样,一个心疾,一脸僵尸样,还有一个疯子,难怪你要逃。”

    “我没事,我能应付。”

    “那你小心些,我就在外面,有事叫师兄。”

    “好。”

    释心把药端起来,叹口气:“说起来,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照顾了我好些天,现在轮到我伺候你,也算是报恩了。”

    “报恩?什么报恩!你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我的小鱼!我不许你报恩,就算要报这辈子也不许报完!”

    释心嘴角抽了抽,决定现在不跟他顶杠:“吃药吧。”

    两三日后,颜不语的情绪稍稍稳定了,释心开始纠正他的称呼:“我现在叫释心,师傅给我取了新名字。你别叫我小鱼了,好难听,我早说过了,那种无骨的东西,怎配与我相提。”

    “小——小鱼,我叫你小鱼会觉得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丫头,要是叫你释心,我会觉得我离你好远好远,远得一辈子都摸不到了。”

    “什么摸不到?我不就在你面前吗?颜不语,你不能总这么神精兮兮的,我不喜欢疯子,师傅更不喜欢疯子,你要是时不时的犯疯症,师傅说不定会把你赶出去。”

    “好,好,我不疯,我一定不疯。为了你,我肯定不会让自己疯的!”

    “哎呀!”释心微恼,“你别动不动就把我挂在嘴边,好像离了我就活不下去一样。”

    “小鱼,离了你我真的会活不下去。”

    “……”释心决定闭嘴不刺激他。

    颜不语的腿伤好得很快,有应央给的灵药,没几日已经可以拄拐下地,精神看上去也更好了。不会冒出那种神精兮兮的话,看人的眼神也正常了,见到祈崆也知道礼貌地打招呼道:“祈崆师兄好。”

    祈崆是把他当疯子的,一般不搭理他。

    随着日子一日日过去,颜不语的精神状态恢复得非常快,眼神变得平静了,便又显出文质彬彬的儒生模样,释心不在的时候便拄着拐在院子里来回走着锻炼身体;释心在的时候,寸步不离粘人得跟一条小狗一样。

    释心每日从天机殿学习回来,他便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或是看她背书,或是看她练习法术,或是看她什么都不做趴在树上睡觉,在他眼里,释心的一举一动都是美好的。仿佛只有释心在身边,他才算活着。

    又过了半月,这一日颜不语很早就醒来,然后去厨房煮好早饭,再去隔壁叫醒释心。释心的听觉灵敏,几乎颜不语一扣门她就醒了,打着哈欠起床给他开门。

    颜不语站在门外,穿着非常齐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释心耷拉着眼皮瞄了他一眼,并没有注意到他与平常的不同,随即闭着眼在院子里连翻了几个跟头,又吊在手臂粗的树枝上晃了晃,活动开筋骨,这才算是真醒了,从树上跳下来,坐到院中的石桌上等吃的。

    颜不语将热腾腾的早饭端出来,祈崆也正好出门,颜不语忙道:“祈崆师兄早,我煮了面,师兄可要一起吃点?”

    祈崆照例没理他,对释心道:“吃过了去天机殿上课,古燎达请我去帮忙,暂时不回来了。”

    释心嘴巴塞满吃的,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

    “小鱼,你今天上完课可以早点回来吗?”

    “为什么?”

    颜不语慢慢地喝了一口汤面:“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希望这一天能跟你一起度过。”

    “生辰啊,好的。”释心随口答道。

    天机殿内,释心再一次缠着应央道:“师傅,你就把木剑还给我吧。不能那什么,有一个词叫‘因噎废食’,不能就此不准我使剑了吧。”

    应央道:“你是想再摔一次?还是想再逃一次?”

    “我保证,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真的!师傅,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许我碰剑吧。”

    “以你这莽撞性子,还是一辈子不碰的好。”

    应央油盐不进,铁了心不让释心再碰飞剑,不仅没收了木剑,还严厉警告了祈崆,释心是真的没办法了。

    上完早课,应央道:“我要去瑶琴山几日,这几日你不必来上早课了,好好自休。”

    出了天机殿,释心正打算返回住所,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山溪跑去。

    颜不语打扫完院子落叶,便端了个凳子在院子门口坐守。从一开始的满心期待,随着日头偏西变得渐渐冰凉,他又想起了那日一大早,他蹦蹦跳跳地去海边找他的小鱼,然而从日初等到日落,他的小鱼再没有从海水里游出来。他不敢再承受一次那样的折磨,浑身恐惧得颤抖起来,意识又开始迷糊,他知道自己疯症又要发了,咬着牙忍受着内心的巨大恐惧,自言自语道:“我不能疯,我不能疯。”

    终于一个小小的人影自远及近,向院门走来。

    颜不语扔掉拐杖,踉踉跄跄地向人影奔过去,一把抱进怀里。释心被他抱得难受,道:“颜不语,你疯症又犯了?别这么抱我,难受。”

    颜不语急忙松开她:“我没有,我没有犯,我一直在等你,等得有点儿着急。”

    释心甩了甩身上的水道:“我也没想到这么晚,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弄好的。”说着摊开一串晶莹剔透的石链,“山溪里有许多很漂亮的石头,我本来想给你做个项链,可惜凿孔时总控制不住力道把石头砸碎了,只能串出这么多。你当个手链,不对,好像当手链又太大了,怎么办?”

    “小鱼,这个难道是送我的……生辰礼?”

    “当然是送你的,这里还有别的人过生辰吗?对了,当脚链!”说着释心蹲下去,抓住颜不语受伤的断腿轻轻提起来一点,将石链往固定的竹板上一套,不大不小正好。释心开心道:“哈哈,不错不错,没白费我一番功夫。”刚说完,人又被颜不语抱住了,这次抱得更紧,紧得几乎要把她勒进胸膛里一般。

    “颜不语,你又发什么疯,松手啦!”

    “小鱼,我没疯,你别怕。”

    “快松手,我呼不上气了!”

    吃完勉强算丰盛的晚饭,释心在院子里捡了根树枝偷偷练了会剑术,累了,便躺在草地上睡着了。颜不语洗好碗出来时,看她趴在地上睡得真香,舍不得叫醒她,便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躺下,将她圈进怀里,仿佛抱着一尊瓷器一般。

    夜里风凉,释心被冻醒了,看到颜不语睡在身边,摇了摇他:“颜不语?”

    “嗯?”颜不语迷迷糊糊地应。

    释心摸了摸颜不语的脸,觉出烫得厉害。释心身强体健,从来没发烧感冒过,但在难民村好歹与人住过半年时间,知道这种病症。当即将颜不语扛回了他屋里,把他沾了露水的外衣脱掉,给他盖了床被子。做完这一切,释心打了个哈欠,瞧着颜不语缩在床里,边上还空着一大半,也没什么忌讳,爬上去跟着睡了起来。

    颜不语是在冰山与火海的轮流折磨中苏醒过来的,醒来时见着释心就躺在身边,突然心就静了,仿佛世间一切都不重要了。

    “小鱼。”他低叹着,将唇轻轻印上她的额头。

    “嗯?”

    “小鱼,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只当我一人的小鱼吗。”

    释心半睡半醒,迷迷糊糊道:“除了你,也没人这么叫我。”

    “是啊,你若只是小鱼,便是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