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群雁追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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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皮猫听到他这话,知道遇见真行家了,怵得毛都炸开了,又惧怕又焦急,越挣越凶。

    它原本是一只野鬼,生前遭歹人杀害,被其残忍地分尸剥皮,它的魂魄也因此松散了,投不了胎,残缺的孤魂成日在凡间浑浑噩噩的游荡,不知去向何处安身。有一回阴雨天,它像往常一样在车来车往的马路边寻替死鬼,迎面走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拉着行李箱小心翼翼的过马路。

    这野鬼早就没有了人的五感,眼睛不太好使,看东西永远是模糊的一团,活人肩头三把火烧得旺,它看见的影子就明亮;烧得微弱,它看见的影子就泛着黑。那年轻人奇怪得很,远远的看,周身笼罩着层层黑气,运势低迷,十分适合当替死鬼;可等它躲到了背后,伸出手准备推搡他,却发现黑气里透着几点刺眼的白光,来不及收回的指尖触碰到那一点点光,顿时如遭雷击,千万根针同时扎入骨髓般的疼痛贯彻全身,险些劈得它魂飞魄散,化作齑粉!

    野鬼止不住抽搐,松散的魂魄更加难以聚成形,它痛苦地大口喘息——久不做人,其实已经忘记了呼吸是什么感觉,如今痛极了,倒像活人般本能地抽气缓解痛楚。

    就在它以为自己即将随风消逝的时候,游走于那人身侧的黑气好似长了眼睛,幽幽地缠绕着它,舔舐它被烧灼出洞的魂,一点一点注入黑气,修补了它残缺的地方。

    野鬼静静地等死等了片刻,发现它不仅没有灰飞烟灭,竟然还体验了一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滋味,既惊又喜,替死鬼也不愿意找了,目光钉在般微澜身上,钉准了他,寸步不离。

    后来便如故事开头所写,它附在野猫身上,徘徊在般微澜租住的老旧宿舍楼附近,白天当猫,吃百家饭填肚子,夜晚趁般微澜熟睡,跳进房吸食他散发出来的煞气,企图尽早修炼成人形。

    邪气入侵,导致般微澜频繁做噩梦,梦见一些光怪陆离的事和千奇百怪的人。野猫曾经窥探过他的几场梦境,若梦到了巍峨皇城,般微澜着一袭银线绣暗云纹的广袖白衣,立于百丈城墙之上,眼含悲悯,遥望凡生草芥,这偷窥的鬼便能从他身上汲取到修道之人的充沛灵力,日进千里。

    尝到过一次甜头,它自然贪心不足,想得到再多一点,更多一点,冒着被傅若虚那厉害魔头发现的危险,也要尾随般微澜,盼他入梦。

    只可惜点儿太背,躲过了傅若虚,没躲过眼前这笑面虎似的陌生男人。

    宣静看了眼虎皮猫,酝酿了好一会儿,也微微一笑,阴测测的说:“我不吃脏东西,你肾虚你补。”

    虎皮猫瞅着点生机,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没错没错,我是鬼,脏东西!一身死人的腐臭味,特别恶心,你们吃了我也会变臭的。”

    “你是鬼啊?”那男人一手抓它尾巴,将它倒提着,“都要修出人形了,诓谁呢?”

    虎皮猫争辩道:“真是鬼,不信我显原形给你看看?”舔了舔爪子,又抹了把脸,磨磨蹭蹭的,“死得有点惨,你们别介意……”

    说着,呲牙咧嘴露出上下两排尖牙,嗷一下朝他喉咙咬去。

    电光石火间,宣静五指成钩,身形倏动,在猫碰到那男人肌肤之前擒住它,孰料那男人也正要甩开,两处力道相抵,险些把虎皮猫打得头身分离。幸亏猫天生敏捷,借着那男人甩开它的时刻,猛地往前蹿,尾巴挣脱了桎梏,刚得自由又挨了宣静一巴掌,口吐鲜血,飞出医院大门,虽然受了重伤,却不致死。

    这时候傅若虚买了水回来,离大门处不远,虎皮猫慌不择路,竟壮着胆子从他脚边溜走,敢也不敢回头看一眼,一心拼了命逃。

    宣静忍不住在人前出手,唯恐被普通人看到,当稀奇事围观,立即拉起卫衣兜帽,假装无事发生,和他男人一脸平静地挂号看医生。

    傅若虚进门的时候,感觉到一阵阴风撩过,又见大厅满地都是血,便以为医院半夜死了人,没多疑心。眼下要紧的是照顾般微澜,等他输完液,赶着天未亮把他送回家。

    虎皮猫受了重伤狼狈逃命,宣静他们两个为了藏拙低调躲避其他人,傅若虚则满心满眼只看得见般微澜,经过这么一闹腾,竟然阴差阳错的让该相见的人失之交臂,不该冲撞的人徒生怨结。

    第二天清早般微澜从自己的床上起来,昨夜一杯倒,喝断了片,只模糊记得被人抱走了,接着坐了车,再后来吃了对方喂的东西,至于怎么回来的,谁送他回来,全都记不得了。坐床上仔细一想,突然有些后怕,就他这防备心,要真让人给卖了,铁定不吵不闹乖乖跟着走,什么叫漂亮蠢货,他自个儿不正是。

    彻底清醒了第一件事便是洗澡,顺便看看吃了什么亏没有,可别糊里糊涂一夜春宵,弄出个私生子十几年后寻爹寻到他头上,多造孽啊。

    一进公用卫生间,他又想起昨天早上浸泡的衣服被单还丢水池里没洗,低头一看,水池里空荡荡的,连一根纱都没留下。他最近做事手脚挺快的,进来就把衣服脱了,水放热了,总不能这么光溜溜到处找丢的脏衣物。般微澜挤了点洗发露洗头,闭着眼分心想事。

    等他一心二用的洗漱完,听见楼底下陆曼中气十足地大骂操|你|妈|的死骚|货,继而“砰”地一声,房门被摔得震天响,般微澜便知道周靖柔也睡醒了,正跟陆曼吵架呢;赶紧收拾好洗漱用品,准备下去劝架,却又听到高跟鞋哒哒哒急促且用力的踩在楼梯上,鞋的主人越走越远,渐渐的就没声了。

    般微澜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别去掺和人家的私事了,没在她们住的楼层停留,直接再往下走,找陈睿才。

    陈睿才昨天也喝了不少,酒还未醒,整个人都是懵的,无论般微澜问什么,说什么,他就一个:“啊?”般微澜重复了几遍,问陈睿才他们昨天是一起回来的吗?陈睿才发了会儿愣,半天才听明白过来,语焉不详的说:“不记得了,我自己打车回来的,周靖柔那婆娘带着陆曼一人开车溜了,不许我做电灯泡……哎,昨天不是有个高富帅泡你嘛,你还跟他上了车,开得飞快,眨眼就没影了,你俩没去开房呀?”

    他半梦半醒的,脑子一根筋,没精力装正经,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般微澜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挺尴尬的垂着眼:“我也不记得了……应该没……有吧……”

    陈睿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笑得怪怪的:“都是男人,有也搞不出人命啊。”

    般微澜咬着唇,深吸一口气:“没别的事了,你睡你的回笼觉吧。”

    他真记不起来断片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洗澡的时候发现手背上有一个红点,很像针孔,但也挺像被蚊子叮了,般微澜尽量不朝坏的方向想,就当做是蚊子叮的,又自我劝解都是大男人,犯不着三贞五烈,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勾着钥匙再往下走,去路口吃早饭。

    以前这块地方的几个村子没搬迁,沿街都是市集,一大清早就有各种各样的中年夫妻摆摊卖煎饼、炸油条、磨豆浆,路两旁还有各种各样的私房菜小餐馆、小店铺。般微澜记事的时候就在国外读书了,平时吃惯了火腿煎蛋,回国看到这些很寻常的食物都觉得特新鲜,天天变着花样吃,别提多乐呵。

    拆迁后只剩他们这栋原化工厂的工人宿舍还住着人,早点摊子也只剩他邻居开的小粥铺,老人家念旧情,舍不得离开住了几十年的地方搬去市里和子女们生活,执拗地留了下来,继续卖他的粥,干一天是一天。

    般微澜每回看见店里那对老夫妻笑眯眯的经营着小买卖,就忍不住想到他父母,似乎也是做买卖的,家族集团,生意做的很大,再深入一点就没感觉了。他跟家里人不亲近,甚至很少交流,印象最深的还是他刚毕业回国的时候,父母安排他相亲结婚,他温顺听着女方的条件,不疾不徐地收拾好行李,揣了两万多块钱现金,借口去女方读书的国家看看她,买了一张高铁票,偷偷跑了。

    气得他父母冻结了他名下所有银行账户,深更半夜打来一个电话威胁他,24小时之内不回家,这辈子就别回来了。此后,再无联系。

    般微澜一边喝着粥,一边乐,两个多月平凡又自由的日子,有好事有坏事,挺历练人的,也挺有意思的,至少比憋出抑郁症有意思多了。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通,他觉得目前遇到的坏事不算太坏,让他回那个家,一辈子当傀儡,才是最坏的事。

    结了账,般微澜回去写教案,下午就得去补习班上课了,他面试的时候表现得挺好的,出场大方,口齿清晰,那教育机构也是个刚起步的小机构,缺师资,负责人认为他很能唬人,便让他一边正式上课一边累积经验。

    临到头般微澜还是有点紧张,心里头藏得事情又多,一下子想英语语法,一下子想酒吧邂逅的高富帅,一下子又想谁这么无聊啊偷人睡衣。

    一抬眼,看到天井里的槐树上绑了根粗绳子,从一楼东面的防盗窗里牵出来的,绷得特紧,住一楼的中年大妈们用这绳子晾衣服,般微澜走近一些,发现上头居然晾着他丢的衣物。

    有个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捏着夹子,把绳子上的衣服夹稳,一回头瞧见般微澜就笑了:“你放水池里的那些东西我都帮你洗掉啦,现在的年轻人娇生惯养的,衣服都不会洗,倒那么多洗衣粉,怎么涤得清水哦!”

    般微澜忙不迭道谢,特不好意思,自己有手有脚还让老人家帮他做粗活。

    那老太太倒是不在意,拉着他的手,恳切的问:“你今年多大啦?是不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

    般微澜点点头,那老太太又笑:“哎,你英语肯定很不错吧?我孙子康康马上中考,英语学得一塌糊涂,考十次九次是个位数。楼上那些个年轻人,说是说读了大学,结果连初中生的英语都教不会,也不知道读的什么大学。年轻人啊,你在学校平时英语考多少分啊?”

    “还行吧。”般微澜也笑,轻声细语的应对着老人家。

    那老太太以前是工人,手里有点退休金,独自拉扯着小孙子,勉强供他吃喝,读书上的事实在管不了。孩子的爸爸就一小混混,十七八岁跟女混混生了孩子,孩子妈嫌他穷不愿意嫁,跟个老男人跑了,孩子他爸一气之下也撇下孩子不要,不晓得又跟外面的哪个野女人在什么地方鬼混。

    老太太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无外乎是希望孙子能走正路,有出息,般微澜瞌睡都被她念出来了,揉了揉眉心,说,好吧,我尽力试试。

    上午写完教案还有点时间,老太太亲自做了中午饭留般微澜一块吃,般微澜就在她住的屋里教她孙子,吴康,学国际音标。

    吴康是典型差生,贪玩,不听教,任般微澜怎么苦口婆心的教,他爱答不理,伸着脖子老往朝窗外望。

    般微澜也没耐心了,语气严厉的问他:“窗外有什么好看的?你眼睛都要长外边了。”

    吴康白他一眼:“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建筑工地挖出了死人骨头,会流血的死人骨头!恐怖吧?太恐怖了!凌晨四点就来了一群和尚,一个个臭着脸进去念经,五点多鬼叫鬼叫了半天,七点多又鬼叫鬼叫,现在都快十二点了,还没出来,估计等下就要鬼叫鬼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