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四章

群雁追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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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阵法中原本有九具尸,我亲手打死了一具不听话的。”池玲珑全身滴血未沾,脚上穿的板鞋仍然是雪白崭新的,真不像刚杀过僵尸的模样。

    因此般微澜与她四目相对的争吵了好半天,都没察觉到风水阵中添了新血。

    “不必等你的煞带鬼婴过来了……”般微澜说着垂下了无咎剑,剑尖斜斜指地,窄长剑刃上一滴黑红浓稠的血珠顺势滑落,“滴答”一声,融入了他脚边泥地里的一滩水洼,溅起细微的水花。

    ——当初民工们未将挖出的完整白骨运走,只是简单地深埋地下,不让它们接触月光,之后再没出事,便抛诸脑后,谁也不记得了。

    般微澜看着松软土地接连下陷,现出一个一个小土坑,土坑里又有黑中带金沸水似的液体咕噜咕噜往外冒气泡。他左移一步,避开从土坑液体中伸出的一只白皑皑的手,轻叹道:“……立即封印此处,你们求的魔……炼成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砰”地一声,围墙出入口处的两扇沉重结实的大铁门像纸片一般被一阵莫名的风吹得关闭,继而风停,大门缝隙间潺潺流出黑色泛着金光的血,却不见滴落一点,而是缓缓凝固成块,令出入口水泄不通,封禁围墙内部。

    般微澜他们虽然不是胆小怕事之人,此刻也觉得十分麻烦,暗暗咒骂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水师阴毒刁钻,随手设的阵居然如此霸道,稍有冲撞,便步步都是死局。

    “池玲珑,你大意轻敌,擅自更改风水阵,这下闯祸了吧?哈哈哈哈哈……”傅若虚早在阵法异变的时候,就退回到高大的路虎车旁,单手一攀,轻轻松松地翻上了车顶,这会儿盘腿坐着,摇了摇她放在车顶上面喝剩的半杯奶茶幸灾乐祸。

    “你闭嘴!这么馊的主意还不是你个傻逼一拍脑袋想出来的?”池玲珑气得忍不住爆粗口,注意力一分散,手里抓的女煞苏薇趁机挣脱。

    般微澜眼角一跳,把剑迅速换到左手,右手一扬,看也不仔细看就薅住了身边飞快掠过的黑影。他修长的五指熟练结印,苏薇被一束突如其来的白光鞭打落地,疼得浑身抽搐不止,还没缓过劲,那束白光又幻化成细密的网笼罩着她,抑制苏薇顷刻间魔化,徒添危险。

    般微澜掌风一收,把苏薇丢给傅若虚,对他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扯东扯西!看紧车内的两个大活人,以及这只煞。等下我再跟你算这笔账!”

    迎面一件重物砸过来,傅若虚差点被苏薇压到,一边跳下车顶躲开,一边赔笑道:“你骂归骂,可别谋杀亲夫啊……”抬眼看了看陷进去一大块的钢板,那女煞躺在上面表情扭曲,似乎下一刻就会疼得吐出肝脏来。

    搁上头的那半杯奶茶也被撞倒了,泼洒出来,顺着吸管处的缝滴滴答答往下流。

    傅若虚把苏薇拖进车里,和翟元白挤一处,方便看管他们。开车的男助理是个普通人,看着朝夕相处的女同事变成了鬼怪,吓得脸色青白,瘫在座位上一动也不敢动,话都说不囫囵:“她她她她怎么……变……样儿了……”

    “我怎么知道,她不是你们老总的小情儿吗?”傅若虚扫了翟元白一眼,他外表苍老,却有着一种与年纪不符的饱满精气神,想必平时没少采阴补阳,把苏薇当续命的食粮吸,不禁佩服翟元白这人,果然人上人的胆识就是不一样,真豁得出去。

    而那男助理胆子就小多了,不敢看后视镜,也不敢扭过头看后座,用手捂着眼睛,半晌憋出一句:“我我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苏薇是新来的……大大大仙儿,我上有老下有小……”

    傅若虚坐在宽敞的后座里,一手搭着苏薇,一手搭着翟元白,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透过车窗观战。他指了指窗户上细细的一道奶咖色水渍,朝男助理说:“你能不能平安活着,就要看我们家微澜还剩几成功力。这半杯奶茶滴完之前,他破了阵,咱们都没事;如果破不了嘛……情况不太乐观呐……”

    男助理微微张开手指,偷偷看了看,窗户上的水渍流速已经变慢了,再看看外头,不知何时遍地布满白骨,像花儿似的从地里长出来,连片连片的随风摇曳。

    般微澜挥剑斩断爬出泥土的骨骸,四分五裂的人骨肆意疯长,小小的一根指节就能长成一只完整的手掌,转瞬间数量剧增,任凭他怎么杀都杀不完,每一次落剑,只会越长越多,越长越密,每一秒钟都有新的魔物包围般微澜。

    “不行,这些活动的人骨盖住了土地,我没法画咒封印!”池玲珑眉头紧锁,施咒须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一,方能生效,人骨非木非土,许多咒术对着它们都施展不开。

    与此同时,散落在东南西北八个方位的僵尸,也因为白骨攒动,抹掉了地上池玲珑钉住它们的咒语,忽然获得了自由,循着活人的气息,扑向般微澜、池玲珑和正中央停的汽车。

    “你的紫檀手串呢?”般微澜侧身避开僵尸和白骨左右夹击,伸出的利爪,无咎剑反手一刺,捅穿了背后僵尸的咽喉,“捏碎一枚珠子,冰封它们!”

    拜入无涯天时,掌门会赠新弟子一件应急防身的宝物,便是一串刻过经文的念珠,遇妖则鸣,见鬼则动,生死关头捏碎其珠,无论身处何地,即便是火海深处,都可以凝结出百丈冰川,为困境的人争取一线生机。

    池玲珑却失笑道:“紫檀手串是司神观代代相传的宝物,我一司人观出身的弟子,又怎么会有这件东西?般微澜,沧平传给你的东西,应该在你身上才对!”

    此话一出,般微澜握着剑的手微微一颤:“……整个门派只有一件?”

    “既然是宝物,当然只有一件,你以为是地摊货,没事批发几千串拿出来卖吗!”池玲珑施不了法术,又没带兵器,现在只能赤手空拳的对付这群硬骨头,她一个女人再厉害,体力也比不过不知疲累的死人,喘着粗气,质问道:“你别告诉我,你当年跟沧平置气,一怒之下丢了那东西……”她的语调轻飘飘的,像一听就知道气力不足,若般微澜说是,恐怕她此刻会立马背过气去。

    般微澜神色尴尬,一连斩杀了数具僵尸,剑刃被血染红,他不假思索地握着剑刃用力一划,掌心刺痛,无咎剑顿时铮鸣,才很轻的应了一声:“反正手串不在我手上……”

    他用僵尸的妖血混着自己的血,喂养无咎,激起了无咎剑轻易不得启动的剑魄,这把神兵利器随主人的心意而动,主人需要它杀人,它便能一剑封喉,不必它杀人,它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斩不断。

    般微澜竖起长剑,看着冰冷的剑刃倒映出他苍白的面孔,对着它厉声道:“勿伤活物皮肉,只斩亡魂之骨!”

    旋即抖开无咎剑,一分二,二分三,三分千万。

    锋利武器闪着森寒银光,犹如连绵雨丝潇潇落下,池玲珑惊呼一声,眼底俱是来势汹汹的剑光,十分狼狈地抬起双手护着头脸,再次忍不住爆粗:“般微澜我擦你妈——!万剑齐发,你想把我们都千刀万剐是不是!”

    坐在车里吊儿郎当看戏的傅若虚也发出惨叫,嘶吼道:“我他妈不是活人!般微澜你真想谋杀亲夫啊!”

    般微澜忘了傅若虚这茬儿,闻言身形一僵,三秒后回过神,踉踉跄跄的奔向路虎车,一掌废了车门,紧紧地抱住傅若虚,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剑。

    傅若虚被他勒得脸色通红,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在他耳边抽气,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会儿还老不正经地嬉皮笑脸:“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媳妇儿,你多久没这么热情主动过了……”

    般微澜埋在他颈间,满脑子都是前世与傅若虚闹翻时,利剑抵着他咽喉一刺,傅若虚不仅不退让反而往前一送,温柔的用唇语对他说,你要杀我,我不会躲开。

    “你为什么总是不提前提醒我,我以后真失手把你杀了,怎么办?”他心有余悸的说。

    傅若虚却毫不在意:“杀了便杀了,就当我还你一命。”抬手摸了摸般微澜的头发,哄他镇定下来。

    般微澜刚想说那次错手扼杀我不是你的错,就感觉到后脑勺有样东西硌到了他,圆圆的,有点凉,眸光忽然一暗,语气不善的说:“你手上戴的什么珠子?”

    傅若虚动作一滞,继而厚着脸皮,面不改色的承认:“你的紫檀手串,你下葬的时候我偷偷从你身上扒下来的,以便我日后睹物思人。”

    原来被你藏起来了,害我真以为丢了呢!般微澜气愤的瞪他:“给我。”

    傅若虚怕他生气,连忙摘下来还给他。般微澜当着他的面用力扯断丝线,取了其中两颗,又把剩下的珠子塞回给他:“你喜欢就收着吧,我们从前在一起那么多年,我好像都没送过任何东西给你……”

    傅若虚抓着珠子眼角一片桃花,目光像盛了烈酒,能醉死人:“你那时候一直在我身边,哪儿还用得着睹物思人啊。”

    般微澜轻轻用鼻音哼了一声,白玉般的脸颊上晕出淡淡的粉红,好像喝了点酒,人已经微醺了。

    车外白骨被剑阵击碎成粉,不多时,又逐渐凝聚生长,池玲珑有惊无险的放下护着脸的手,一抬头看见魔物们蠢蠢欲动,再一看那两个人正打情骂俏,捡了块白骨丢他们,怒骂道:“姓傅的就你屁话多!等这些东西活过来,还破不了这阵,咱们一起下地狱,你有的是时间慢慢讲情话!”

    般微澜一手挡开飞过了的肋骨,从傅若虚怀里爬起来,施施然走下车,把无咎剑收拢成银片,放回牛仔裤口袋里。紧接着,拿出一颗紫檀珠,五指微动,骨节咯咯作响,片刻便把珠子捏成粉末:“池玲珑,你回车上,我要冰封此处。”

    池玲珑疾步走过去,挤上了副驾驶座。那男助理的声音幽幽从她旁边传来,说:“车窗上的奶茶快滴干净了。”

    最后一个字才吐出口,就见四周忽然升起一股寒气,般微澜脚下开始结冰,像泼了水一般,迅速蔓延开。池玲珑一巴掌抽醒那目瞪口呆的男助理,凶道:“看什么看,开车!”

    逼他猛踩油门,直接在冰上飙车,改造过的路虎马力够足,半晌撞到围墙,池玲珑再踩他停在刹车上的那只脚,车身便沿着斜斜的冰壁,冲了出去。

    路虎落地时,傅若虚看了一眼车窗,一滴茶水凝结在窗边,特得意的对那男助理说:“半杯奶茶的时间就破了阵,我媳妇儿这些年的功力半点没落下啊……”

    池玲珑翻了个白眼,忍住想一巴掌抽死他的冲动:“我们闹了这么久,翟元白背后的人都没出面,今晚恐怕守不到他了。”

    等般微澜彻底冰封了九阴聚财阵,从围墙里出来,池玲珑朝他使了个眼色,说:“你们离远点,我在冰上画个雷火符,烧光这些东西。”

    “烧光了,九阴聚财也要毁了,翟元白醒后知道了可得恨死你。”般微澜看着车里昏迷不醒的翟元白,和傅若虚踩在脚下当脚垫的女煞苏薇,随口打趣道。

    池玲珑冷笑道:“翟元白醒不过来了,我徒弟乐正居然蒙对了。翟元白借过命,他几年前就重病缠身,看遍了国内外的名医都治不了他,于是急病乱投医,开始迷信阴阳玄学,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结识了一位道行高深,胆子也大的游方术士,采取以魂养魂之法,延长了他的寿命。这老头儿为了活命,又不想杀太多的人损阴德,阎王面前讨不到好,连煞都敢养在枕边,啧啧……”

    她对于这种不折手段,不计代价的人,不知该如何评定,叹了口气:“苏薇一死,他的气数也就绝了。得了,翟元白这条线索断了,各回各家,洗洗睡吧。”

    般微澜便问:“不是还有一个姓蒋的吗?你们查他呗。”

    池玲珑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以为姓蒋的贪,杀人填聚财阵,现在一想,姓蒋的对翟元白可真的仁至义尽了,翟元白不愿杀人取魂,他亲自动手。事实证明,人不能干多了缺德事,翟元白一梦而亡,舒舒服服的死了,他的下场却极其惨……”

    般微澜面露不解,池玲珑神秘一笑:“你明天看新闻就知道了。”

    说完从车里揪出苏薇,预备拖回阵中,连着里面的魔物一并烧死。

    半晌施工工地上红光冲天,般微澜正准备问傅若虚晚上去哪儿洗洗睡啊,眼角瞥见废墟里有东西动了动,当即沉声道:“谁躲在后面?”

    五指一抓,挡着那东西的建筑废料轰然倒塌,露出一只身材巨大的煞,也是个母的,她手里还掐着一只鬼,挣扎不休,却被捂住嘴了,无法叫喊出来。

    那只煞虽然是池玲珑豢养的,但仍然很怕法术,也很怕会法术的人,方才躲在围墙外,躲了很久,围观了般微澜启动万剑齐发的阵势,怕他怕得瑟瑟发抖。

    傅若虚一见那鬼婴,一拍额头,哎呦了一句:“差点忘了,池玲珑让她的煞去抓鬼婴。”朝那只煞挥了挥手,让她别害怕,过来说话。

    那只煞迟疑着不敢靠近,般微澜双手环抱在胸前,倚靠着车身,微微扬了扬下巴:“不敢过来,就在原地说吧。什么事?”

    “我……”那只煞喉咙艰涩的吐出一个字,哽咽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抓到的鬼……送不了……”抬了抬手中的鬼婴。

    傅若虚明白她的意思是不敢进雷火阵,把鬼婴送给她主人,嘿嘿笑了笑,撺掇她道:“还送什么送,你自个儿吃了吧,难得开一次荤。”

    那煞平时吃不到这么新鲜的鬼,早就馋了,口水流了一地,偏偏傅若虚还诱惑着她,说吃吧吃吧,你主人发现不了。于是她长舌甩出口,舔了圈嘴唇,又舔了舔鬼婴的脑袋,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一口就吞了鬼婴,半点滋味都没品出来。

    般微澜憋着笑,回过头问傅若虚:“池玲珑是不是欠你钱啊?你出个馊主意坑她过来施法,差点困在阵里;现在又教唆她的宠物吃野食,这煞开了鲜,以后不会听她管教了,非得气她不可。”

    傅若虚倒委屈上了,说:“那次在写字楼抓老鼠精,她把你绑走了,威胁我帮她找东西。你知道她多心狠吗?我大半夜的去地狱轮回道帮她找师兄,满坑满谷的恶鬼,比今天晚上还惊险。此仇不报,我夜里睡不着觉。”

    般微澜白他一眼:“那你就白天睡!”接着又忍不住笑骂了一声,“瞧你这德行,你当年说沧平不是你杀的,我真不信,沧平得罪过你那么多次,你会好心放过他?哼……”

    “媳妇儿,你听我跟你解释……”傅若虚见般微澜拔腿就走,不稀罕他的解释,连忙追上去,“我指天发誓,沧平要是我杀的,老子一辈子硬不起来!”

    般微澜身形一顿,听到他后半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话,恨不得脚下生风,赶紧远离这老流氓。

    傅若虚也越追越急,从背后一把扑住他,在般微澜耳边狎昵道:“跑那么快干嘛,你不跟我一起洗洗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