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七章

群雁追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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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房东说要拆迁, 住户们都有的忙了。般微澜白天不上课, 就和傅若虚一起去搬行李,幸好他东西少,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就是全部家当;住进来的时间也短,没添置过大件家具,一个造型简单的衣帽架, 一面穿衣镜,一把椅子, 全都是崭新的, 说贵不贵, 当垃圾丢了又可惜,般微澜就顺手送给一楼的吴老太太。

    傅若虚帮他搬东西下去,陆曼养的那只暹罗猫从角落里蹿出来,跳到他肩膀上:“你们都要走了……”

    “你主人没带你离开?”傅若虚偏着头随口说道。

    周靖柔有一阵子闲得无聊,学人家养宠物,养着养着嫌打针绝育、喂食清理麻烦,陆曼才接手替她养。现在周靖柔出事了,陆曼一心伺候她, 连出租屋里的东西包括她那些宝贝唱片都不要了, 哪儿还记得这只猫?

    暹罗猫特委屈:“陆曼不回来收拾东西,她就带周靖柔走。”说着吸了吸鼻子, “做人的时候, 是小乞丐, 吃了上顿没下顿;死了, 找不到投胎的地方,做孤魂野鬼;现在成了畜生,没过几天好日子,又得流浪了。”

    它生前也是孤儿,可没般微澜好命,打小沿街乞讨,捡别人的破布烂衣御寒,跟猫狗抢食。某一年爆发时疫,它睡在耗子堆里,不久就染了重病,一命呜呼,变成了鬼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死的,自然也不知道去投胎,留在阴间继续当乞丐,偷别人坟头的供奉吃。

    约莫一百年前,民国初期的时候,傅若虚寻到了般微澜好友那蕴的一点踪迹,又听说那蕴每年清明都会携亲眷祭拜故人,只是没人知道他何时出发,去往何处,故人又是谁,于是傅若虚一座坟一座坟的找,找那蕴到底停在哪个坟头。

    那蕴身为妖不像池玲珑那么高调招摇,擅长编造各种身份,变着法子躲人。傅若虚跟丢了他,在坟山上只抓了这个小鬼。小鬼骗他说见过那蕴在一座大坟前烧纸,不过是前几年的事,它不记得具体的位置了,如果傅若虚许诺它一张人皮,帮它借尸还魂,做一世吃喝不愁的人,兴许它就记起来了。

    傅若虚那种情境下脑子一热答应了,却时隔百年,才无意中找到般微澜,不禁嗤笑道:“你当时能掘地三尺,翻出那蕴埋葬般微澜之地,我就能在战乱年代给你找一个有钱有势的躯壳。你自己不争气,怪谁?”

    暹罗猫着急道:“我不求有钱有势,你随便给我找一个吧。般微澜住进来没多久被鬼缠,我还替他驱赶过呢!”

    “替我驱赶过什么?”

    一把清润的声音忽然响起,般微澜一手拿一瓶冷饮,出现在楼道内。

    暹罗猫瞬间噤声,低着头从傅若虚肩膀上跳到椅子上,再蹦下来,摇着尾巴在他脚边打转。傅若虚搬东西热出了一身汗,刚好口渴,双手又没空着,便朝般微澜扬了扬下巴,砸吧着嘴像只讨食大狗,般微澜拧开瓶盖喂给他喝,动作特温柔,明明是不怎么甜的碳酸饮料傅若虚也跟在喝蜜似的,暹罗猫见了忍不住抖抖毛,一阵恶寒。

    般微澜说:“这猫好像很怕我啊。”

    暹罗猫头压得更低了,心说,大魔头傅若虚都怕你,我一只小鬼能不怕吗?而且无涯天的人对付妖魔鬼怪,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谁知道你会不会剥我皮……

    般微澜当年剑斩泗河水妖,皇帝想谋水妖的皮做护甲,水妖的筋做弯弓,所以般微澜活生生剥了水妖的皮,抽了他的筋,才一剑了断那畜生。手法狠辣至极,阴间妖道皆有所耳闻,好长一段时间妖魔们碰见无涯天的弟子都惊骇不已,避之不及。

    傅若虚看这猫见风使舵的怂样,淡淡一哂:“家养的宠物都有点怕生。怎么样,吴老太太回家了吗?”

    之前他们上来收拾东西的时候瞥了一眼一楼,那老太太家大门紧闭。

    般微澜脸色有点难看:“我刚去敲了门,她其实一直在家里,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你跟我来。”

    上了年纪的破旧铁门犹如这栋危楼一般,隔音十分差,他们两个在门外就听见老太太里面极力遏制却遏制不住的抽泣声。般微澜敲了敲门,老太太哭声一停,他拧着轻轻一碰就簌簌掉落朽坏了的黄红色铁锈的门把手,拉开门,就见一室一厅内,睡觉的床正对着大门,吴老太太跪在床边,床上隆起一个包,似乎有人躲在被窝里。

    般微澜抽了张纸巾递给吴老太太,温言道:“婆婆您别着急,吴康不会有事的。”

    吴老太太一听哭得更凶,嘴里反复念叨着“儿啊儿婆婆我就你这么一个依靠你怎么这么狠心丢下婆婆”。傅若虚最怕妇人哭哭啼啼,小时候被后宫妃子的哭闹吵得耳朵差点聋了,老太太一捶胸顿足,他太阳穴就一突一突的,额头青筋暴跳:

    “老太太,您孙子还没断气呢……”再吵吵说不定就吓断气了。

    吴老太太一哽:“他昨天逃课去网吧打游戏,半夜回来人就不对劲了,我怕他跟小混混打了架,伤着到哪里。这孩子跟他爸一个暴脾气,说他两句就气不过动手动脚,每次又打不赢别人……要他脱衣服给我看看,他一骨碌钻被窝里抖了一整夜,刚刚忽然就不动了……儿啊儿……你可不能死啊……”拉着傅若虚又开始念叨,眼泪鼻涕流了他一胳膊。

    傅若虚头皮都要炸开了,强硬却不着痕迹的将胳膊抽出来,一把掀开被子看看吴康到底是死是活——

    床上的人身材特别瘦,弯着腰手脚都缩成一团犹似胎儿在母亲肚子里的姿势,闭着眼脸色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白。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他紧握拳的双手此刻还在缓慢的抖动。

    “吴康。”般微澜蹲下来,摸了摸他的侧脸,“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手还没碰到他,吴康就倏然睁眼,瞳孔微微扩散,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张口欲咬般微澜的手掌。般微澜条件反射地收回来,看他嘴巴还在动,忍不住身体往前倾,竟然听到他有气无力的叫喊着:“我什么都没看!你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别杀我……”

    般微澜抬眼与傅若虚对视,傅若虚也蹲下来,趴到床边。他感觉到吴康身上有一股阴冷的鬼气,还掺杂了一点馥郁到恶心的香水味,香水味中又透出丝丝人体腐败的酸臭。

    这种奇葩复杂的气味他只在曹胖子身上闻到过,看向吴康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警惕:“吴康,你昨天晚上几点钟回家的?碰到了什么人?”

    吴康听得见他们说话,也听得懂,但他看着傅若虚说不出口:“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就死了!说了就会死掉的!”眼珠子十分慌乱地到处张望,继而缩紧四肢,把自己蜷缩的更小。

    般微澜正奇怪为何说出来就会死掉,再次伸出手想拍拍吴康脊柱突出的后背安抚他,在即将接触到的那一秒前,傅若虚突然打了他一下,厉声喝道:“别碰他——!”

    般微澜吓了一跳,手背一片通红:“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只听到非常微弱的一声哽噎,吴康脸色剧变,原本青白的面庞涨成猪肝色,仿佛被谁死死扼住了喉咙。他痛苦地挣扎着,双手在脖子上乱抓,几乎把皮肤抓出血,双腿也同时用力猛瞪,吴老太太看到孙子像架在了油锅上一样剧烈翻滚,眼珠瞪得比他还凸,祖孙两个一齐眼前发黑,晕死过去。

    “这……”般微澜哑口无言,探了探吴康的鼻息,已然窒息身亡,难以置信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一个字都没说……”

    傅若虚盯着吴康蜷曲的后背,薄薄的衣服下脊椎骨明显得过于突兀,他有一刹那表情难以言喻,无法用喜怒哀乐中的任何一个字形容。良久,傅若虚镇定下来,语气平淡的说:“蛊。有人给吴康种了一种操控傀儡的蛊,被控制的傀儡只要有一丝背叛主人的念头,便会如方才那样痛苦的死去,成为弃子。”

    般微澜发现了傅若虚转瞬即逝的异样,也看出他尽可能的逼自己保持平静理智。在九阴聚财阵中,生死攸关的时刻傅若虚都没认真当回事儿,这世上还有什么会令他心神不宁?般微澜嘴唇翕动,在说话前忽然福至心灵,旁敲侧击道:“这种蛊你以前用过?”

    傅若虚避而不答,扭过头去看门外,暹罗猫轻盈地跳上椅子,再轻轻一跃爬到衣帽架上,接着跳下来,自个儿在般微澜的旧物里玩得正开心。他朝那猫摆了摆手,喊道:“贝贝,过来。”

    贝贝闻言跑过来,傅若虚又让它跳上床,踩着吴康尸体。

    猫属于比较阴邪的一种动物,自身带阴阳眼,可以见到许多人类看不见的东西,譬如刚刚逝世的死者眼中最后看见的世界,再譬如亡灵离开肉体时,脑海里反复回忆,放不下的心事。

    贝贝凑近吴康瞳孔扩散,目光空洞的双眼,低了头,透过这双还未彻底浑浊的眼睛探勘吴康藏在心底,不敢说出口的秘密:

    “他昨天凌晨将近一点多才回来的,周靖柔在天井里发疯,他就躲到了槐树底下。嗯,你原来藏身的位置,正好有片树荫挡住了他,周靖柔没发现他,只是指着一具很胖的中年男人的尸体说,你是鬼,你是鬼!”

    般微澜和傅若虚交换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眼神,原来吴康也是惊吓过度。

    “他躲在树下捡了一块小石子砸周靖柔,周靖柔吓死了,提着高跟鞋到处打鬼,离开了尸体左右。吴康准备溜回家,这个时候树荫深处出现一只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把他拖进黑暗里……太黑了,那只手在做什么看不清,吴康靠着树干一直冒冷汗……那……那只手的主人走出来了,哇,他跟你一样是长头发哎,走路姿势也差不多,个子很高,没有大胸,应该是个男的。我擦傅若虚不会是你吧?”

    般微澜拿眼角瞟着傅若虚,他头发比一般的男人长很多,所以不得不编成辫子扎得高高的。但这个时间段恰巧是他们被困风水阵中,般微澜祭出无咎,差点失手伤了傅若虚那会儿。傅若虚被他抱在怀里,跟他嬉皮笑脸。

    贝贝特别激动,几乎贴在吴康脸上,想看清楚那人正脸到底长什么样子。

    “嘶……看不清,吴康这近视眼……他蹲下来了,在翻看地上的尸体,然后拿出了一把匕首,他在割什么呢?挡住了,看不见。割完了,他在尸体衣服上擦干净了血,点火烧掉了尸体。不对,这人会法术,尸体一下就烧没了,灰都没剩。他走过来了,走过来了……”

    贝贝忍不住呼吸一窒,僵在原地,喃喃道:“如果你敢说出去,下一具死尸就是你。”很显然,它是在重复那人威胁吴康的话。

    般微澜问它:“你看清楚他的模样了吗?”

    贝贝欲言又止,尾巴掸到脸上抹了一把,才吞吞吐吐的说:“树荫下太黑了,看不清。”

    大致的经过便是如此,吴康无意中撞破了一个陌生人取曹胖子的尸体,从而被种下了封口的蛊,其余的细节再问就问不出来了。傅若虚薅着暹罗猫脑袋的毛,赞赏的揉了它一把,说:“吴康的尸体归你了,年轻健全,至少能活到八十几岁。”

    “不是吧?他?他家这么穷!我不要!”贝贝明白傅若虚什么意思之后,立刻炸毛道。

    傅若虚揉它的动作变成抽它:“你自己说随便找一个,没给你找残疾的就不错了!他原生家穷,你自己不会上进一点吗!”

    般微澜看了看吓晕过去的吴老太太,若是她醒来发现相依为命的孙子死了,不知该多痛苦多崩溃,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觉得暹罗猫借尸还魂,用吴康的身体代替他继续活下去,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失为一个好结局。

    于是他帮腔道:“只是穷而已,至少是个人样。你一只孤魂野鬼在人间漂泊,不按时轮回,即使再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下一世你也只能堕入畜生道,当一只真正的畜牲。你更喜欢做猫的话,我可以替你超度。”

    “别别别……”贝贝连忙拒绝,生怕般微澜超度的方法是剁碎了它,“吴康挺好的,就他了。”

    一头撞上吴康的肚子,半晌床上那人抱着被撞青紫了的肚子,发出一声痛呼。

    一下子解决两家的心愿,傅若虚自认干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心满意足地勾着般微澜的肩膀,邀功似的打趣着他:“以前你可没这么好脾气,会劝一只鬼好好生活,按门派里正邪不两立的规矩,你早一剑废了它。看吧,你听沧平那老东西教养,还不如听我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