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八章

群雁追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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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微澜没发表任何意见, 只是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笑容, 傅若虚隐约听到他意味不明地“切”了一声,不知道是揶揄他,还是“你开心就好”的无奈。

    回到酒店随意吃了点外卖,般微澜把自己的行李重新整理了一遍,箱子里除了塞他自己的衣物, 还添置了一些新衣服,买给傅若虚的, 免得他整天就两件宽松的黑色T恤换来换去。浪费这副穿麻袋很帅气的身材样貌。

    他们手头没车, 去哪儿都不方便, 池玲珑便支使着徒弟乐正开车过去帮忙,顺便动用了点这些年帮高官权贵看风水的人脉关系,给傅若虚办了身份证,户口挂在池玲珑名下。

    乐正熟门熟路地先把般微澜送去补习班上课,再调转车头和傅若虚搬东西去他的宅子。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乐正说:“帮你办身份证的时候,我师父顺便查了一下般微澜的身份信息,你猜怎么着, 他户口是真的, 家境殷实也是真的,现实社会里确实有这么一家人, 做生意的, 大致都对得上。但是……”

    他故意停顿了好一会儿, 傅若虚说但是什么呀吞吞吐吐的, 乐正就从车里找出一份过了期的财经类报纸,刷刷翻到后面,指了指一块豆腐块那么大的版面,上面写着某个富豪餐饮副业倒闭,投资失利的新闻:“这是他法律上的父亲,你看看。”

    傅若虚迅速扫了一眼,都不必仔细看清那富豪的长相,就连连摇头:“不可能吧,他顶多三十出头,生得出般微澜这么大的儿子?”再多了一眼标题,发现不对劲了,“这人不姓般啊,宁……女眷姓谭,欸,有意思,一家三口三个姓……”

    “你再看看日期,六年前的老新闻,这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不过这宁家本来就是普通有钱,富豪圈子里排不上号,估摸着身家还不如我多,曝光度不高也正常。”

    乐正自幼拜池玲珑为师,十几岁正式入行,跟在师父屁股后面给人算了快二十年的命。像池玲珑这种颇有名气亦颇有能力的大师,非富即贵的客户络绎不绝,随意动动嘴皮子,金山银山就滚滚而来,她吃香喝辣,呼风唤雨,从手指缝里稍微漏一点油水给乐正,那数目也是十分可观的,足够乐正十辈子生活不愁。

    他又说:“怪就怪在宁家忽然销声匿迹了。没破产,没移民,我用了点私人关系偷偷查他们家名下的产业,运转正常,就是老板从不露面,请了代理人专门打理。又查了他的私人账户,这人花钱挺狠的,但是去向不明,不知道跑哪儿挥金如土去了。”

    傅若虚垂着眼看新闻内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看过去,底下配着一张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的照片,那人正值盛年,长相平凡,即使穿着名贵,也是搁哪儿都不起眼的类型。

    不禁冷笑:“能做到水过无痕才是真正的来头不小……你们有没有怀疑过一个老熟人?”

    “谁?”乐正他们干这行的,许多秘辛不可对外人道,除了客户以外,挺排斥与普通人来往,所以朋友极其稀少,一时间真想不起什么老熟人。

    “你不认识,你师父熟得很。”傅若虚笑了笑,看着后视镜里映着自己年轻俊朗的脸,岁月在他这类人身上从来不曾留下痕迹,“那蕴。一只做了上千年人的妖。”

    如果这个宁家背后是他在操控,一切谜团就十分明朗了。妖不仅寿命绵长,而且千变万化,不拘泥于一张脸,一个身份。

    譬如那蕴第一世幻化成普通人,与般微澜江上相识,结为挚友;其后安定王朝皇位更迭,新皇争储君之位时,沧平为废太子一系,与新皇针锋相对,甚至下过巫蛊之术诅咒新皇,导致新皇登基之后,不停地猜忌打压无涯天,原本就不通人情世故,不懂阿谀讨好的般微澜受了连累,成为第一位被废的国师。而那蕴因为替新皇解除巫蛊之毒有功,居然代替了好友,坐上国师之位,辅佐了安定王朝四代君主。

    数百年后,安定王朝气数将尽,天下再次大乱,一代新朝换旧朝,那蕴抛弃了名利富贵,幻化成平凡草民,隐入市井,再也没有消息。

    傅若虚为了寻找般微澜被他藏匿起来的尸身,一百年前,民国初期,终于寻到那蕴的一点踪迹,他不知更换了多少身份,幻化了多少种模样。傅若虚见到他时,他不过三十岁左右,用发蜡梳了当下最时髦的发型,穿着洋装,相貌端正英俊,就像广告画上的青年绅士。他改过名,麻将桌上的太太们喜欢喊他“之先生”,年代久远傅若虚不记得全名了,只记得他改过的名字依稀是三个字。

    “百年后的今天,那蕴又改头换面,改成宁先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令般微澜复活过来——妖与凡人不同,凡人做不到起死回生,妖或许可以。接着封印了他的记忆和道行,让他大病一场,再以此为借口送他出国,离开这片容易勾起他回忆的土地,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傅若虚猜想道。

    只是那蕴没料到,般微澜本性难移,当年有胆子与沧平决裂,脱离沧平的控制,现在也有胆量与他撕破脸,逃离他设置好的人生。

    乐正觉得这个逻辑特别通顺,几乎就要相信了,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打击傅若虚:“那蕴之是吧,我认识啊,他这个姓老被人当作是八旗子弟,遗老遗少,每回都得跟人家争,我不姓那!去你娘的满清权贵!久而久之就遭人家揶揄,倒着称呼,喊他之先生,还有喊他蕴先生的。”

    傅若虚脸色一沉:“……你不早说。”

    乐正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没说话,又听见傅若虚怒道:“那王八蛋现在在哪儿?这龟孙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藏我媳妇儿,老子看到他不揍死他也得揍得他变回原形!”

    “呵呵呵呵……”乐正干笑几声,“那个宁家的事……”

    “现在别跟我提宁家!”

    池玲珑其实跟那蕴之一直有来往,毕竟千年前的故人就剩他们几个。也猜到傅若虚会讨厌这个人,当年从漠北回来,乍一见般微澜身边多了个陌生男人,亲亲密密的,气得火冒三丈,酸味飘出千里远,恨不得一剑戳死那蕴之,还得往下边戳。

    所以故意隔离他们两个,跟傅若虚般微澜他们见面,就支开那蕴之;跟那蕴之宣静他们见面,就不联系傅若虚。乐正不敢揭师父的短,暴露她那点小心思,赔着笑,不接茬。

    半晌车停在某处宅院门前,乐正一打眼,望着那高门大户,惊诧道:“卧槽你跟般微澜就两个人住这么一间宅子?卧槽卧槽太浪费了!一个人劈两半都嫌少啊!哥,亲哥,你是我亲哥,你家缺看门的不?做饭特别好吃的那种。”

    傅若虚满脸嫌弃的推开他:“松手!别扯我安全带!”

    下了车,他自行去后车厢取行李,乐正屁颠屁颠跟上来,想进去看看内部长啥模样,活了三十多年,各种宅子见了不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园林。

    傅若虚长臂一展,把乐正拦门外,再问他一次:“那蕴……现在叫那蕴之是吧,那王八蛋在哪儿?”

    乐正说:“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蕴之现在在炒收藏品,迷古画迷得更什么似的,还想带着我师父一起买画。全国各地到处飞,今天在这儿看画,明天跑那儿逛展,你等他这股劲过去,不到处买买买了再找上门揍他,肯定逮得着他。”

    傅若虚想了想,说:“成,我就让他多活几天。”

    乐正如愿以偿地进来了傅若虚的宅子,还没看过瘾就被他指使着打扫卫生。只有傅若虚跟般微澜两个人住,稍微收拾一下主厢房就行,里面的家具都是老的,不同于般微澜出租屋里的破烂,这些都是越老越值钱的。乐正一边拿鸡毛掸子拂去积灰,一边摸着上了年头的黄花梨感叹骄奢淫逸,骄奢淫逸啊!

    差不多到了点,般微澜马上下课了。傅若虚十分满意乐正手脚勤快,不仅里外擦洗的纤尘不染,床帐挂得也特别整齐漂亮,住着比般微澜原来那破地方舒适多了。于是道了声谢,把他轰出了家门。

    般微澜一边听乐正在电话里告状,一边插缝问宅子怎么走,乐正气愤得骂了傅若虚很久,才消了气,教般微澜往左拐,迳直走多少米,再往右拐个弯。

    电话那头乐正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傅若虚,般微澜笑得打跌,然而他这人挺护短的,并不觉得傅若虚很过分,这不还道了谢嘛,不算特别没教养。一句话噎得乐正无言以对,心说,你们可真是一对儿啊。

    还没等他腹诽完,般微澜一抬眼看见了一扇黑漆金字的牌匾,字体遒劲有力的写着:月到风来。

    颇为风雅的名字。

    傅若虚站在牌匾底下朝他笑,风流多情的桃花眼中隐约有华光流转,是澄明敞亮的万家灯火投射下的一缕温暖光辉,映着在守着家门等候他归来的傅若虚脸上,有种说不出的俊朗清逸。

    般微澜心神一荡,顺手挂了电话,走过去迎着傅若虚温柔深邃的目光,说:“这儿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朱门一开,里面有亭台交错,楼宇重重,廊桥水榭不绝,九曲流水蜿蜒。

    傅若虚点点头,般微澜忍不住笑,忽然就明白了乐正为什么骂他骄奢淫逸:“这也算不大不小的一间宅子……合着我以前过得都是贫下中农的日子啊……”

    傅若虚也跟笑,灯下的模样温润柔和,神采奕奕:“不管你以前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现在跟了我,总不能委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