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五章

群雁追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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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微澜也跟着打了个冷颤, 拉高随意盖在肚子上的薄毯,紧紧裹住颈脖, 蜷着身继续酣梦。窗外的雪此时渐渐停了, 风仍然在盘桓。迷蒙间,他看见树底的泥坛晃动, 模糊的一团云雾环绕在其四周, 徐徐发出人的声音。

    它说:“我在人间见过他。”

    泥坛静默了好一会儿, 才尖锐地回应说:“人间……我从未离开过人间。”

    紧接着又很急促地问:“为何我找不到他?”

    它轻声讥笑着,离开泥坛, 离开槐树,在院子里徘徊不定。泥坛等不到回答,再次剧烈晃动,似乎在发怒,那团雾便停于屋檐下,传来一丝欢快的声音:“找?去哪儿找?他不就在这儿吗?”

    “不就在这儿吗!”

    泥坛没有说话,那云雾幽幽地生出一团光,点亮般微澜的房间。般微澜陡然一惊, 呼吸都停了片刻, 有什么东西带着些微寒意贴上他额头,令他不安地睁开眼, 刹那间对上窗外一双绿莹莹的眼瞳, 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不就……在这儿……”

    而后, 般微澜看见自己溺在云雾中, 任由雾里的东西缠绕着一具熟悉的身体游走, 喃喃自语:“看,他连模样都无丝毫变化,这样一副眉眼,这样一副神情,这样微微皱起的眉头,和当年在无涯天听到你第一次喊他微澜的时候一模一样。”

    它顿了顿,复又放声讥笑:“你竟说你找不到他?哈,你找不到他!”

    窗外,陶器碰撞的声音和风声一并消失,漫天飘零的细雪不知何时铺满了漆黑坛口,泥坛像是瞬间苍老了一般,怔忪望着无边黑夜,叹道:“我也曾经是肉体凡胎,凡人活久了总是会忘记一些事情的。”

    “既然忘记了,又何必找他?”它认真询问,“徒增深重杀孽,最后落得个人不似人,鬼不像鬼的下场!”

    “你懂得什么?”

    “你尝过七情六欲的滋味吗?你晓得何为极苦,何为极乐吗?”泥坛突然激动地颤抖起来,涩着嗓音,又轻,又缓:“人世间苦厄诸多,若无一个美梦相伴;活着一日,一日便如孤寒寂寥的茫茫长夜,怎么望都望不到头,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所以有了美梦,才会有长生的欲望。”

    “而他,就是我的美梦。”

    那团云雾似有触动,贴近了般微澜的脸庞,抵在他鼻尖上,缓缓重复道:“他……是你的美梦……”

    “……然而数百年前,你亲手毁了这场梦。”

    “傅若虚,你不记得了吗?”那团雾逐渐消散,只剩几点鬼火似的光映着泥坛,映着他。

    昏沉中,般微澜瞥见一张陌生的脸,薄唇白面,细眉细眼,颇像勾画在纸上的白描人像。他忽然想到院中小雪,想起窗外那双闪现愤恨的绿眼睛,出了一身汗,猛地惊醒过来。

    夏时昼长夜短,凌晨四五点钟,天已经蒙蒙亮。灰色天光透过老旧的琉璃窗映进房间,惨淡地照着般微澜;他的脸亦染上一层灰白,额前几缕碎发散乱遮住眼睫,使这张表情冷淡的面孔显出几分颓唐。

    这段时日经常四处奔波,人乏得很,一沾枕头便睡了。睡熟了总会做梦,梦见一些光怪陆离的事和千奇百怪的人。等清醒了才觉得后怕,至于后怕什么,他记不起来。他的每场梦境都是破碎的,像缺了页的连环画,断断续续,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连贯的故事。

    唯独这个对话中提及他的梦反复做了好几回,起初还是模糊的影子,分辨不出它们在干什么,说什么;做得多了,梦里的东西越来越清晰,说的话依然莫名其妙,听不懂,猜不透,却让他产生了极大的恐惧,每次醒来都一阵心慌。

    般微澜坐起身,四肢既酸涩又僵硬,睡衣紧贴后背,让汗淋了个透彻。昨天晚上停过电,嘈杂的老式窗机空调顿时哑了声,狭窄逼仄的屋子里燥热难耐,偶尓吹进些微夜风,也像裹着火一般,越吹越黏糊,很不清爽。

    低头嗅了嗅手臂,隐约有些汗味,般微澜的洁癖便发作了,连忙从行李箱里翻出干净衣服,和新买的洗漱用品一起装在水盆里,趿拉着拖鞋出门洗澡。

    这栋房子建自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设施陈旧,功能匮乏,木板房连着土灰房,围成一个回字形,像低等船舱一般隔出一个个小单间,以前给工人当宿舍,化工厂倒闭后刷了道乳胶漆再租给外地人。房租便宜得吓人,但所有住户得合用厕所和厨房,没法挑剔。

    般微澜最开始搬进来的时候,还嫌这儿简陋,孤零零一盏灯映着雪白的四面墙,家具都是老的,往里面一站才发现楼层不高,他稍微踮起脚就能碰到天花板,冷清又压抑。

    不过冷清也有冷清的好处,房间里东西少,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般微澜看过其他几处价钱差不多的房源,有的设施齐全,有的通勤方便,却都不及这家整洁。他最近手头紧,挑了条件就挑不了环境,权衡片刻,最终还是选了这里。

    般微澜一边放水淋浴,一边挤好牙膏刷牙。他以前是个慢性子,做任何事情都要一步一步来,急不得。等到离开家里的庇护,独立出来生活,挨过陌生人几次骂,吃了耽误事的苦头,便知道自己这性子不讨喜,硬是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强迫自己改掉。

    如今能把迅速地把生活琐事打理的井井有条,也算磨出了成效。

    眼瞧着时间不早,上午还有一场工作面试,般微澜收拾停当之后,拆下床单枕套和睡衣用水泡着。他是富家子出身,家里佣人成群,想点盏灯都有人弯腰划火柴,哪儿懂得洗衣服?胡乱倒了小半包洗衣粉,听广告里说的,要先浸泡十几个小时再搓洗,便把盆子丢厕所水池不管,反正几件脏兮兮的布,料想没人会偷,拿纸巾擦干手,匆匆出门赶公交。

    这一整日几乎将东南西北跑遍,般微澜总算靠着曾经留过学的语言优势,在一家教育机构应聘上了英文老师。前期仅签了暑假的短期合约,工资倒开得十分丰厚,般微澜心情畅快,特意买了许多雪糕带回出租屋消暑。

    他租住的地方不但小,还偏得很,以前是城市边缘的村镇,依赖一条泥路运输进出,近年搞新区开发才铺了柏油马路,通了便捷的公交。等他坐到站,雪糕早就化掉七七八八,浸湿了包装盒,一路走一路往下滴,甫落地就结成冰珠子,于月色下拖出长长的一道白线,随着般微澜的脚步蜿蜒前行。

    般微澜这人性子有些迷糊,一直没注意看手中提的塑料袋破了,里头的雪糕漏得只剩一层奶油泡沫。因为腿边冰凉,久久不散,他便认为是雪糕在冒寒气。哪知到家掏出来一看,纸盒冻得梆硬,好像从没离开冰柜,内里却空了大半,余下一撮碎坚果结成块,糊作一团。